拖了一个礼拜的番外,先上个一,有没有二,再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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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
闻到一室桂花香的时候,臻彻正在给湛哥儿讲学。
自从臻徊归家之后,庆和堂里的气氛就不太对头,湛哥儿与父亲不亲,也不愿意去凑合大人们那些事情,干脆借口念书躲来了臻彻这儿。
臻背了半个时辰的书,年纪在坐不住,粘着臻彻,脆生道:“二哥,昨日卸儿说,他马上要进京去见他父母了。四姐姐他们在京城,是不是就是很远的地方?和四哥、四嫂他们一样?”
臻还小,分不清远近,所有不在甬州的亲人便是在“很远的地方”。
臻彻还未回答,湛哥儿已经笑了,没规没距刮了下臻的脸颊:“是啊,绣叔,就是很远呢。”
臻眨巴眨巴眼睛,接受了这个回答,捧着脑袋想了一会,又问:“那二嫂嫂呢?什么时候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就跟三哥一样。”
臻彻一愣,无言以对。
湛哥儿懂事,却也没法跟一个年幼的孩子解释这两种“很远的地方”根本不是一个地方,只能打了个岔,与臻一块去园子里耍玩。
臻彻坐在窗边,抬眸看着院子里的金桂,久久沉默。
这个家里,除了臻刚才没头没脑的一句,没有人会再提起莫妍。
倒不是为了抹杀曾经存在过的一个人,而是到底去世久了,提起来也是徒添些感伤,无事无补。
臻彻倒是会想起来些往事。
莫妍在后院里写字作画、烹茶刺绣,她总是一个人,不似这家中媳妇,反像是客居的秀。
因着新婚夜的“怄气”,臻彻从不加入莫妍的独处,成亲两年,如同陌路。
直到莫妍自尽,十多年过去,臻彻才一点点想明白了曾经有过的疑问。
莫妍一直是客居的,在邵家时亦是这般,她惹不起任何一个人,只好躲起来,不会主动示好,不会巧言接近,她怎么和邵家的人相处,就怎么和裴家的人相处。
作为丈夫,他没有把她从那种状态里拉出来,反而是任其发展,直至殒命。
莫妍不懂夫妻之道,臻彻亦是一样的。
事到如今,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讲是愧疚。若他当初成熟一些,彼此包容一些,何至如此?
这种愧疚,在跪于菩萨之前时,便萦绕于胸。
刘氏诵佛,但臻彻知道,刘氏不是信佛,而是寻求依托,只有经文让她收起了心帜那些痛苦和悲伤,一日复一日。
她已心如止水,连臻彻十数年不娶填房不添香火都没有出过一句话。
直到天下安定,臻彻又要进京之时,刘氏跪在家庙里,檀香绕梁,指尖滑珠,她突然开口问陪着她的臻彻:“这么多年了,你梦见过妍娘吗?”
没尤臻彻回答,刘氏抿了抿唇,又接着道,“我没有,一次都没有。”
臻彻垂下眼,他以为刘氏还会再多说一些,说莫妍的事情,说他该娶填房的事情,说子嗣的事情,却都没有,他只听见了刘氏诵经的声音。
臻彻转过头看刘氏,刘氏很早就生了华发,在他的父亲去世、刘氏寡居之后,她的鬓角就白了,而到了现在,乌发间根根银丝醒目,一如刘氏眼角的皱纹,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臻彻望着观音像,盯着净瓶杨柳,连这净水都不能浇灌已经渐渐枯萎去了的母亲的生命了。
不是没有人跟他提过再娶。
从前在京里时,晓得他是鳏夫,亦有同僚甚至上峰想替他说亲,他总是曳拒绝。
几次之后,他听见了同僚间的闲话,裴二爷夫妻定然是情真意切、琴瑟和鸣,这才那么多年都惦记着亡妻,不肯添新人。
明明他们连琴瑟相携都不曾有过,更别说什么夫妻情意。
只是这些话,实在没有去和任何人说明、解释的必要。
他真的无心再娶。
即便增长了岁数,臻彻想,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丈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常得起一个“家”,常得起一个女人的期待。
他不想再添一对怨侣,不应该像他和莫妍那样,也不要像臻徊和任氏一样,他想学臻衍,却是学不会。
与其让妻子失望,不如不娶了吧。
可到了现在,面对母亲,臻彻突然想着他是不是还是错了?还是那么执拗,不懂变通,不懂迁就。
他是真的学不会,还是在学习之前就退缩了?
只因为莫妍在他面前狠绝的那一幕。
临行前,臻彻去了祠堂。
站在牌坊前,他静默许久。
这里早就看不出那年莫妍留下的一丁点儿鲜红,她已经成了祠堂配院里的一个牌位,放在裴氏女眷的最下面,“臻”字辈媳妇里唯一的一个。
入冬前,裴家要上京的众人启程了。
五老爷和曹氏虽思念臻律,但到底马老太太新殇,他们孝中不方便远行。
段氏亦是孝中,但她一来要送哥儿入京,二来裴大老爷还在京里,就把所幽事情交给了孙氏,与柳十娘一道由臻彻护着出发。
一路倒也平顺。
京里已经是新气象了,虽然经过了围城之困,但终究是由符琰里应外合开了城门,未受多少战火之苦,只是其他许多州县,百废待兴。
新皇已经登基,臻琳暂理**。
段氏送哥儿进宫去,见了女儿,不由红了眼睛。
臻琳陪着段氏去看了裴大老爷。
自从出了天牢,裴大老爷身体底子亏了,又受了天牢阴冷,一身的毛病,他吃不消再在朝为官,又是马老太太过世,便提了肚。
裴家女眷入京,裴大老爷便回了府圯养。从前的侍郎府付之一炬,如今座是这一回臻琳给添的。
臻彻与裴大老爷关起门来,说了一下午的话。
景和帝没有杀裴大老爷,他也不可能自尽,但如今这个局面里,他再占着侍郎的位置,不是给子孙们的仕途领路,而是堵路了。
新皇来年必然要选妃,后位又是悬空,现在瞧起来臻琳的胜算最大,再不济也能封个四妃之一,裴家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了,姻亲又手握着兵权,他这个国丈还是退了的好。
以后的裴家,要看他们“臻”字辈的了。
树大招风、盛极而衰♀些道理,臻彻很明白,世家延续,从来都是如此。
段氏操持了一桌丰盛家宴,在京里的亲人虽少,但总归是团圆。
臻彻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臻律,他的脸颊上添了一道伤口,不狰狞,亦叫人心惊。
柳十娘惊呼,关切了几句,臻律不咸不淡,一副不愿意与她说多的样子。
兄弟两人反倒是有不少话语,知道马老太太临终时都念着他,臻律在院子里点了香,朝着甬州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席面上,吃个心安,无多少话语。
段氏是长辈,又要照顾裴大老爷,早早退了席。
柳十娘陪着坐了会儿,见他们兄弟饮酒,犹豫了一阵,终归是不敢劝,先回了房。
兄弟两人喝到了最后,看着臻律有些椅晃地起身,臻彻叫了婆子来,让她去知会柳十娘一声。
臻律不满地与臻彻道:“告诉她做什么?我去书房就好。”
臻彻按着他坐下,许久,喑哑着声,道:“还记得你二嫂嫂吗?”
臻律愣怔,莫妍过世那年他半大不小,但长辈们有意隐瞒了些事体,他又不爱打探内宅私密,到了现在,莫妍在他的芋里也只是个模糊的身影。
“我待她,比你待六弟妹,有过之而无不及。”臻彻的话让臻律睁大了眼睛,“待她好些吧,毕竟这几年,尤其是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是她替你在五叔、五叔母跟前劲。我是过来人,才劝你一句,不要等到追无可追再来感叹生死无常。”
臻律垂眸,酒气氤氲了眸子,在这一刻倒是没有再那么排斥这个话题,只是不轻不重接了一句:“可我不喜欢她。”
臻彻笑了,轻轻淡淡:“我也不喜欢你二嫂嫂,却一样会愧疚、怀念。人,就是这样。”
臻彻没有再劝,他只是坐回了椅子上,又添了一盏酒,唇边微抿。
似乎那年红烛夜,他抿了一口的那盏酒,便是这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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