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兽栏的一处角落里,楚风在两个蒙面男人的手中现了这个女孩,这个只有四五岁模样,穿着一件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因为嚎哭而变得格外通红的女孩。
她就坐在两个男人之间,不断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哇哇”地大哭着。
而那两个男人,一个人已经失去了气息,被一道剑气直接腰斩,另外一个,则还有最后一丝气息,但是显然也已经被杀修为凡,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最后一个女孩很幸运,在蒙面男人即将动手烧死她的时候,都遭了死劫。
因此,她存活下了性命。
楚风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在快步上前,走到女孩身边,在女孩跟前蹲下,伸手想去帮女孩擦擦她的眼泪。
但是女孩却顿时哭得愈厉害起来,声嘶力竭地嘶喊道:“娘亲,娘亲你在哪里……”
楚风心中酸楚,伸手将女孩抱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女孩的脊背,温和地安抚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楚风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一个孩,所以他只能学着模糊的记忆中,娘亲安抚自己时所有的举动,轻轻地晃着,轻轻地拍着,轻轻地安抚。
过了片刻,女孩的哭声渐渐减弱了下去,兴许是哭得累了,竟然直接趴在楚风肩上,睡了过去。
楚风抱着女孩,看着地上那个一息尚存的蒙面男人,神色之中满是鄙夷与痛恨。
“其实,从我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起,我就已经知道……当我死去的那一,我一定会被葬入地狱的最深处,永远也不会被饶恕。”男人看着楚风,目光之中竟然多出了几分柔和,缓缓地道,声音之中有无限的感慨,与哀思。
楚风默默地看着那个男人,没有话,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男人,嘲讽,侮辱,践踏?
那不是楚风所能做出的事情来。
宽恕,原谅,同情?
那同样不是楚风所能做出的事情来。
因为怎样的举动都不是楚风所能做出的事情,所以只有沉默,才是楚风所能做出的事情。
男人苦笑了两声,一双眼睛望向夜空,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一口黑血随之吐出,他有些艰难地喘息了两声,才接着道:“成为修士的过程就是一个绝情灭性的过程,有时候一转身……却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头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恶魔,甚至于有时候会想……做个凡人真的很好。”
“是啊,做凡人真的很好。”楚风轻声叹息,目光瞬间也变得万分柔软起来。
“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有凡人无法约束的修士,所以做个凡人……真的很不好。”男人又道,“我的父母,那两个愚蠢的凡人,死在了想要收我为徒的魔头手里,而那个魔头,死在了我师傅手里。而我,在杀了这么多凡人之后,也终于死在了一个废人手里。这也许便是所谓的道循环,这样的报应,我觉得很满意。”
“可是死去的人……活不过来了。”楚风满是哀切地道,“所以……这样所谓的轮回报应,其实很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只不过是给自己罪孽开脱的借口罢了,只不过是让自己逃避麻醉的借口罢了,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承担这份罪孽吧?”
男人猛地咳嗽几声,苦笑了起来道:“你这话得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是啊,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活不过来了,爹娘是,师傅也是,那些死在我手里的孩子也是,那些属于我的罪孽……我从来不敢去担负。”
楚风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晚上睡得着吗?”
男人瞑目许久,才睁开眼,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才带着几分凄凉的意味,道:“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些日子,更是连眼睛都不敢闭……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自己拼命逃离的画面,让自己的内心更加饱受摧折。我知道,你也许把我们当做野兽,其实……我们也的确没有辩解的资格……只是,我们并不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真的就能做得那么心安理得。”
楚风苦涩地一笑,才道:“这话,对我而言,对那些枉死的人而言,真的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你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从来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愣了愣,旋即大笑了几声,道:“你得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是怎么样的结局,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自己就要承担,我更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
楚风点了点头,认同了男人的话。
“我只求你一件事。”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楚风没有话,只是看着男人,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我尽量满足你。”
“不要揭开我们的面纱,查看我们到底是谁。”男人叹息道。
楚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有些理解男人的这个请求。
“我们……都是该被尘埃所埋葬的人物,为了不让所有人都失望甚至绝望,请你,一定答允我这个请求,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可是,总要有人来为这些孩子们的死负责。”楚风答道,“凶器杀人,杀人的却终究还是握住凶器的人。”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希望真正的凶手能够为这件事付出代价,而不仅仅只是杀死了这些位于台前的此事的执行者们,就此善罢甘休。
楚风态度很坚决,坚决得像是一块顽石,难以撼动。
男人苦笑几声,摇头道:“你们快走吧,这件事……不会到此就结束,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话音方落,男人左手猛地一拽身边已经被腰斩之人的上半身,双足一蹬地,借着蹬地反弹的力道,男人与那具遗骸的上半身瞬时一个翻滚,从旁侧的绝壁之上坠落而下,迅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风不是不想阻拦,只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他的手空不出来,而阵纹的启动,却至少也会横移出数丈的距离,这个距离,会让他横移到空中去——从这个高度坠落,即便是他也没有信心能完好无损。
就此作罢吗?
楚风苦笑着看向绝壁之下,从这里摔落而下,就算不掉进崎岖坎坷的层层悬崖裂隙之间,只怕也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宁愿死,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他们,脑海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即便明明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也要去做吗?
那个蒙面人自己也不轻松,他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痛苦,然而付出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利益吗?
难道,真的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只讲求利弊,而不会去区分是非对错的世界?
楚风不是他们,没有他们的经历,也没有他们的心思,所以楚风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把怀里抱着的女孩,心翼翼地背在了背上,然后,大踏步地向山下走去。
他穿行过那片地狱,他没有去管那些还苟延残喘的人。
他们已经是凡人了,他们从九霄之上落到了九幽之下,对于他们来,这大概是一个令人难以承受的打击,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尽管这么残忍,但是楚风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做了,这是他们应该为此付出的代价,他们也该重新体会一下,一个凡人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
大地依然炽热,青烟依然袅袅,楚风站在炽热的大地之前,皱着眉,缓缓伸出脚,试了试了大地的温度。
大地滚烫,如果是**凡胎,大概受不了,所幸的是,楚风的**很强悍,所以即便大地滚烫,他也可以承受着这足以在瞬间将踩在上面的肉足烧焦的温度,前山外迅逃窜。
附近的修士虽然已经被他和醉不归,以及凤饮醴等四人清扫干净,但是方才斗阵的声势实在太大了,只怕方圆数十里,甚至百里之外的人都已经被惊动了,他们不会在阵法消泯之后的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因为他们拿捏不准。
但是他们却至少会在观望一段时间之后,靠近外围区域进行一次情况的打探和侦查,所以楚风还是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这也许是那个蒙面人最后的忠告,很恳切,也很认真,兴许他是想弥补什么,所以楚风还是决定遵从,遵从这个素未谋面,手染血腥,却至少良知未泯之人的最后的忠告。
即便那个蒙面人不这么,他也会这么做,但是此时把这行动归结为蒙面人的劝慰,大概是自己所能对他做出的最大程度上的原谅了吧。
楚风望向远方的星野,夜穹笼罩之下,在冷冽的夜风之中,衣袂翻飞,竟然生出几分惆怅与迷茫,前路,到底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