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绝望,只笼罩了楚风一个人而已。
两个死物,依然是面无表情,而老人,则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静默不语。
楚风站起身,看着老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这座碑,不应该被解开。”
老人皱了皱眉,他看着楚风,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和恼怒的杀意。
楚风没有畏惧,而是看着老者,他没有试图去解释万壑山的事情,与鲛人族的事情。
他想以老人的疯狂,只要能看到一点成帝的契机就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老人即便察觉到了这其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圆得过来的逻辑,他也不会放弃。
一个为了成帝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子,还指望着能用什么来服他?
所以楚风只是看着老人,而后缓缓地道:“这座石碑,绝对不应该被解开,我总感觉,一旦这石碑所蕴含的秘密被完全解开,就会有一场谁也经受不起的风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化为劫灰。”
老人冷笑一声,没有话,却不出楚风所料的,大袖一挥,一口紫炎剑,便已经破空而来。
九阶巅峰的高手出手都很快,招式来得更快,他们对时间的感知,和身体的反应都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所以楚风并没有看清这个动作。
楚风看到的只是一点紫光。
只是一点紫光便已经足矣,已经让楚风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机,刺得浑身都难以忍耐,沁出了鲜红的血来。粘稠的鲜红的血液,才沁出了楚风的肌肤,楚风的思维才略微地一转,那一口紫炎凝聚的宝剑,已经到了楚风跟前三尺的距离。
但是紫炎剑却停顿了下来。因为有人制止了老人。
动手的是那个尸身不曾腐朽的中年男人。
他抬起了一条手臂,凌空抓握着,便牢牢地抓住了那口紫炎剑,使得紫炎剑紫色的火焰翻腾着,散出令人窒息的恐惧与威压,却始终难以再前进分寸,只是不断地颤抖着,想要从男人的控制之中挣脱出来。
男人轻轻地把探出的手爪一握,紫炎剑便顿时犹如燃烧尽了一般,一点点湮灭,消散在了空气中,所带来的沉重的威压也在一点点消散。
楚风这才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四处开始溢血,将自己的衣物染得一片血腥。
楚风觉得自己的身躯有些瘫软乏力,因为刚才那一点紫光杀机实在太浓,浓得让楚风这个的七阶修士根本挡不住,若是那个男人出手再晚一点,楚风都不用等紫炎剑落到身上,直接就会被杀机所斩。
老人看向男人,男人眼眶中海蓝色的魂火跃动着,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灰尘随之抖落,头也纷纷脱落。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楚风也看向了男人,看着男人随着身躯前进,抖落灰尘而露出的衣物。
那一身有些肮脏破旧的衣物已经看不出颜色,但是从某些还不曾沾染了太多灰尘的边角之中,依然可以看出这身衣物的面料。
楚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毕竟,那些所谓的不曾沾染太多灰尘的地方,也只是相对而言。
男人缓缓走到了楚风的跟前,而后面对着老人,站直了身体,魂火宁静地燃烧着,看着老人,看不出任何的感**彩。
但是他的行为动作,却已经表露了他的意思,他要救楚风,至少不会让老人杀了楚风。
楚风看着男人的神色多了几分感激的色彩,但是他也不清楚男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才要救自己。
但是此时,有了这男人对自己的帮助,至少使得他不用再那么畏惧老人了,他也有了一些底气,一些敢与老人正面对抗的底气。
但是可惜的是,男人的神智也并不是清醒的,尽管他的肉身已经有了九阶巅峰的修为,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死物,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灵。
他的存在,本来就只是死气聚而不散,使得尸身与一缕灵性融合的后果,所以他们之间难以沟通,也不知道彼此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楚风沉默着,静观事态的展。
而老人也沉默着,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不愿意与这些死物翻脸动手。因为他见识过这些死物之间的战斗,尽管有一些死物依然保持了求生的本能,但是绝大多数,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
他们的战斗,才是真正的一往无前,根本就不懂得害怕,也不懂得畏惧和回避。
和他们战斗,就像是在和疯子战斗一样,就算自己意识清明,能够准备很多后手,能够想办法应付,但是他的疯狂却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只会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一头雾水。
老人沉默着,看向了在男人身后的楚风,而同时,老人感受到了来自男人的威压。
老人暗骂一声该死,却也不会为了一个楚风与这个男人开战,他最终选择了退让,选择了退避,把所有的恼恨都退避到了一边去。
老人坐下开始观碑,男人却没有再坐下,他一只手抓住了楚风,一只手抓住了楚紫儿,足下轻轻一跃,整个人便瞬间跃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已经离开了石碑所在的范围,回到了一片混乱破碎的空间之中。
男人把楚风和楚紫儿都放了下来,而后看着楚风。
楚风与男人对视着,想要从那魂火之中看出什么东西来,不过可惜的是,那男人眼中的魂火只是安静地燃烧着,并没有任何的异动。
在漫长的沉默的对视之后,男人忽然伸手握住了他脖子上所挂着的那枚吊坠。
他把吊坠紧紧攥在手里,而后一扯,将吊坠的绳索扯断。他把那吊坠紧握在手里,就像是什么重要的宝物一般,不肯松开。
他缓缓地递出手,但是途中又几次犹豫,几番踌躇,像是想要把手缩回去。
但是他最后还是把手伸到了楚风的跟前,而后缓缓地摊开了他紧握的拳。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海蓝色的珠子,珠子的光芒已经有些黯淡了,但是却依然散出柔和的光芒。
这颗珠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夜明珠,但是楚风却知道,这颗珠子,不是夜明珠,而是鲛人珠。
鲛人珠是鲛人一生的精力所凝结而成的宝物,其中蕴含了大量的灵气,当年鲛人族暗中用来与那个恐怖的要归来的人物对抗所用的,便是大量的鲛人珠。
想要得到鲛人珠,就需要剪开鲛人的尾鳍,鲛人珠便凝聚在此。
以氏族方式生活的鲛人族只有等待族人死亡之后按照传统的仪式才能取珠,将珠镶嵌入每家所分配到的镶嵌鲛人珠的灵位之中,将尸身沉入大海,便算是一个完整的轮回。
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鲛人。
不仅仅因为他手里握着一颗鲛人珠,还因为他身上穿着的衣物的面料,是鲛绡。
鲛绡在鲛人族也是一种难得的布料,来自于大海深处极其珍惜的海蚕所吐的丝,寻常的水火根本无法侵入,就连修士的攻击,都可以抵消一部分力道,削减一些属性。
这样的鲛绡衣物在整个鲛人族之中都是身份的象征,只有最为神圣的祭司一脉才能穿着。
比如珊瑚,比如珊瑚的爷爷鳞岩大祭司。
楚风沉默地看着这个男人,他身上的鲛绡和他手里的鲛人珠已经大概明了他的身份。
他是一个鲛人族失踪了一些年份的大祭司一脉的人。
这个人,楚风想,他大概就是珊瑚的父亲鳞真。
鳞真就是为了追寻那卷羊皮纸的真相而失去了踪迹的,所以在这里,在石碑前,见到鳞真,也顺理成章。
楚风没有任何能够怀疑这个人其实不是鳞真的理由,所以他只能先武断的断定这个人就是鳞真。
楚风接过了鳞真的鲛人珠,他把鲛人珠捧在了手里,而后双手合抱住鲛人珠,向空托起。
那是鲛人的习俗,象征着鲛人死后灵魂进入国,享受无尽幸福。
他看到鳞真面部肌肉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只是由于肌肉的长期僵硬,使得这样的变化看起来有些扭曲,扭曲得近似于狰狞。
“我会把它带给珊瑚,带给您的女儿,并且将您的近况转告于她。”楚风缓缓道,也不管鳞真是否能够听得懂。
鳞真听到“珊瑚”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微微有了一些变化,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似乎是在挣扎着回想,珊瑚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深刻地铭刻在自己的意识之中。
这是他作为一点残余本能的不幸,但是作为一个已死的人来,却又是一种大幸,至少他不用再去感受生离与死别。
鳞真陷入了呆滞当中,楚风也没有再去烦扰鳞真,而是对着鳞真微微一揖,行礼告辞。
楚风再次背起了楚紫儿,他又点燃灯笼,四周的一切都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那条黄色的道路,曲折蜿蜒地出现在了他的脚下,再一次向前延伸,直到了视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