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张榭进入卧房,见王氏正在涂抹香脂, 娇美鲜嫩的样子看的人心痒,他凑过去亲了一口。
“菡萏,你今儿累着了吧?”
王氏轻摇臻:“没有,不是年年都来这一遭。就是看到玉涵不能到祠堂我就心疼,榭郎,若是可以你再帮我跟娘说说好吗?我不想我的亲生女儿背着庶出的身份。你不知道上次我跟镇南候府的继夫人喝茶, 刚开始她还对玉涵很热情, 之后知道她是庶出的时候,就不再出声了,我的玉涵又哪里比别人差了?”
想起玉涵的遭遇,张榭这个身为父亲的也不禁唏嘘感慨,可他又想起张钊今日的神情, 本来想跟老太太说的心思又淡了一点下来。
“菡萏,我也心疼玉涵, 可是如果三房把她的事情抖落出来,那对玉涵不是更不好?”张榭如此劝道。
王氏一听,就吼道:“不可能的, 曲氏当时不是答应不说的吗?更何况她们在外任做官这么多年, 要说不就早就说了?”
张榭心道, 那是因为我们平西伯府跟你压下来了, 要不然爹怎么会看着三哥仕途不顺。可这样的话他是没办法对妻子说的, 妻子常年被宠坏了, 像白纸一样的单纯,她知道这些事情后又如何自处?
“菡萏,你冷静一点。初二我陪你回娘家,我们再商量一下对策。”张榭采取一个拖字诀来解决。
老太太身边的朱妈妈原样把热汤粉端了回来,她是老太太的心腹,伺候老太太多年未嫁,现下虽不如小丫头们手脚灵活,却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人。
“老太太,四爷那里怕是不大方便,奴婢就先回来了。”
“不方便,哼。”老太太冷哼一声,“怕是王氏又在吵闹吧。我好好的儿子被她弄的是成天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烦扰,当年如果不是她见个男人就扑上去,又怎么会有这番下场?我的珠儿又怎么会死,我本来就已经对不起姐姐了,难不成还要事事遂了王氏的愿才好。”
珠儿小姐,唉,想起老太太的姨外甥女,朱妈妈也有点遗憾。
这姑娘生的哪儿都好,人也聪明伶俐,却命不好。本来老太太跟她姐姐商量好要结亲家的,谁知道四少爷跟平西伯王家的女儿好上了,老太太没有知会四爷就跟边珠儿订了亲,王家不依,不知道她又怎么情不自禁的跟四爷好上了,俩人未婚先孕,弄出了个奸生女出来。
当时为了瞒住外面的人,只有老侯爷和老太太知道,朱妈妈想大太太应该是知道的。最不该的是三太太,她彼时方进门两年,因为儿子成哥儿贪玩,所以跑到园子里面玩,一不小心走到了竹林深处。
侯府的竹林看似茂盛,也在园内,其实里面有一面小墙,可以通外面。而当时还未过门的四太太太想女儿了,便从那个小门进来。平时都有下人把守的,偏偏王氏怕人多被人看到,所以把下人全部都遣出去了。
看到也就算了,曲氏毕竟是安平候府的儿媳妇,也不是外人,老太太敲打一番就行。可是,平西伯府的人不放心,甚至想痛下杀手,还是三爷聪明,亲自找老侯爷许诺自家要远离京城,一家人去了偏远的云南赴任。
这边珠儿命就更惨了,被退婚后,边家老太太也气的过世了,偏偏边家的姻亲曲家因为边珠儿的姐姐抢了曲氏的亲事,所以拒绝往来。边家爹娘怪边珠儿害死了老太太,又她的姐姐也才刚进镇南侯府,脚跟还未站稳,又被曲家嫌弃,也不敢接济娘家,边珠儿只能随着爹娘扶灵回家,最后守完孝已经是老姑娘了,嫁了当地的一个鳏夫,最后被虐待而死。
想及此,朱妈妈不好再做什么评论了,边老太太确实是被气死的,她要怎么劝都不对啊?
都是些陈年旧事,朱妈妈看老太太眉心紧蹙,又怕她想出个好歹来,便劝道:“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只管坐着享福就是。”
老太太眼睛一睁:“我不想通这些事情也不行,我只希望我的榭儿能丁忧完高升就行。”王氏唯一可用的就是在家受宠,父兄皆受今上重用,要不然就凭张榭一个探花,怎么就随随便便能做侍讲,翰林院可不缺状元探花。
朱妈妈把灯罩拿开,用钗子拨了拨蜡烛,转过头对老太太道:“您相通了就好,现在快休息吧,明早各房处来拜年您还得早起。”
***
玉彤晚上都没沐浴就直接睡迷糊了,早上还要早早的被丫头们喊起来去拜年,张钊跟曲氏给了玉彤一个大红包。
然后一行人去给老太太拜年,在路上碰到五叔一家人,俩家并成一家一起走。四房跟五房住的近,俩家还有那么点儿同病相怜,张武和张钊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只是曲氏跟蒋氏关系一般。
“七姐姐,你知道我们入闺学后先生还要考我们?你怕不怕啊?”
玉诗主动搭话,玉彤也不可能不搭理她,她故作担忧道:“我真是怕极了,本来我就是个顽皮的,在家也没怎么好好学。十一妹妹,你呢?”
“我还好,那些我早就看过了,我觉得不难啊?”玉诗师从康大学士,所以对自己的学问很有信心。
玉诗在某种程度上和玉彤处境一样,玉彤也不想怎么跟她对着来,便随意附和几句:“你学问那么好,肯定不怕,我就不行了。”
玉诗得意一笑,没说什么。
到老太太这里,张瑰跟张钊已经在磕头了,曲氏带着玉彤随后。老太太不大喜欢张钊,却觉得张瑰不错,多赏了两个荷包给张瑰。
侯夫人李氏道:“瑰哥儿越出众了。”
李氏只有一个儿子张朴,如今已是世子,亲兄弟并无,李氏很希望子侄中能有能力出众的人跟自家儿子守望相助,她不是无知妇人,所以对待张瑰也亲切非常。
“他怕是不自在跟我们这些妇人待一处,怕是不自在了,快些跟你爹出去吧。”老太太又打他出去。
不得不说华氏心中还是有点羡慕的,如果她有一个儿子,又怎么会看别人脸色过日子。至于那俩个庶出的,要想爬在她的头上,似乎还嫩了一些。
“老太太,先前我觉着松明和松润年纪小,所以有些东西给他们,怕他们玩的不见了。现下他们也都这么大了,二爷生前的东西我也拿去给了他们,先前竟然是我思虑不足,老太太只管罚我便是。”
老太太见她诚心诚意的,又知道她寡妇人家不容易,还劝她:“你既有这样的心,是他们的福气罢了。”
这件事情似乎就定案了,好一幅母慈子爱的样子。玉彤这才感受到嫡庶差别,华氏就因为嫁给了张耀,即便苛待庶子,轻轻说几句好话就行。而曲氏不管再怎么孝顺,在老太太这里完全是被忽视的对象,而她自己再出色也一定要陪衬玉琪和玉珠才行,若不然即使她再出彩,在老太太这里也不值一提。
所以,玉彤在想,越这样自己越不能屈服,她可不想沦为什么人的陪衬,遵守那些莫须有的定律。
男人靠出仕体现其价值,女人只能以诰命品级来论身份。
她虽然不是什么爱慕虚荣的人,可如果凭自己的努力能够让自己过的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要想让别人听你说话,那你就必须有让人能愿意听你说话的本事,玉彤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掌纹,自己的命运不就是靠自己掌握的吗?
王氏也在一旁夸华氏:“二嫂子实在是宅心仁厚。”
曲氏忽然道:“四弟妹不也是如此吗?对玉涵比亲生的还要好。”
王氏一噎,侯夫人李氏连忙打圆场:“本家有族人要过来拜年,咱们去外边迎迎吧。”
玉彤看她娘跟李氏一起出去了,才转头跟姐妹们说话。汪淑儿和陶心湄也都过来了,汪淑儿一向跟张玉珠关系很好,俩个人站在一旁说悄悄话,玉彤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陶心湄说话。
结束了早上冗长的拜年仪式,玉彤才算能透一口气,曲氏看女儿累的慌,便温声问道:“是不是早上起的太早了,身子不舒服?”
玉彤摇头,她把脸靠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有些不解的问曲氏:“娘,我觉得挺没意思的,若我跟晏姐姐在一起,有三天三夜说不完的话,或者跟曲表姐也能谈天说地,可跟家里的姐妹没什么好说的。每当你要说出口一句话时,总要想很久,说错了话,别人直接无视你,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看到娘那样就有点难受。”
“你知道娘也是庶出的,你爹也是一样,我们大概习惯这样的日子了。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从小没有受到一丝慢待,所以才会觉得难熬,没事啊,彤儿。”曲氏想安慰女儿,却不知从何安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