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去太后那里,路上顾玉青还在左右为难,不知太后问起御书房的事,她该如何开口。
毕竟在她跟前疼了十几年的孙子,突然变成被人偷梁换柱的冒充货,而这个偷梁换柱之人,又是她嫡亲的二儿子端王,这样突来的巨变,对太后来说,应该是一次剧烈的打击吧。
更何况,皇上还要将萧铎斩示众!
一路惴惴不安,可到了之后,太后却是只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的话,让顾玉青心头大松一口气。
不禁暗自摇头失笑自己愚笨,太后是谁,纵是想要知道御书房里的事,又何须问她,自然有的是法子知道。
这厢她彩衣娱亲,竭力的让太后开怀一笑,而在这深宫的另一隅,一个小內侍急急的朝皇后的寝宫奔去。
脚下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及至皇后面前,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背心处的宫衣被汗浸透,贴在身上。
皇后正与贴身宫女说话,忽的见他一头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不及阻止他的宫女,满面仓惶,“娘娘,奴婢……”
皇后眉头顿皱,一个眼神制止了那宫女要说下去的话,直直朝小內侍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内侍是御书房里伺候皇上笔墨的小太监,却是早已经被皇后买通。
随着皇后话音儿响起,她的贴身婢女不动声色的遣散了室内一应伺候宫婢,将房门合拢。
大喘着气,内侍面色素白,抬手抹了一把额上大汗,说道:“娘娘,陛下刚刚下令,明日要将二皇子殿下斩示众。”上气不接下气。
此语一出,犹如惊雷,顿时炸响在皇后耳边,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手中茶盏连同盏中热茶便滑落在地。
当啷一声,瓷片四溅,茶气氤氲,沾湿了皇后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
“你说什么?”眼皮略抖,皇后霍然起身,指了内侍说道,眼中咄咄精光迸射而出。
内侍深吸一口气,略微匀了匀呼吸,道:“娘娘,陛下方才下令,要将二皇子殿下斩示众。”
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于皇后而言,却是犹如另一个惊雷再次炸响。
斩萧铎……纵然已经在萧铎萧祎萧煜三人中选定了萧祎作为扶持对象,也深知,从此萧铎便是她水火不容的敌人,可忽闻此言,皇后到底心头震颤惊骇不能自己,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啊,皇上怎么会……
怔怔一刻,皇后才透出一口气,四肢百骸间,跌身坐在身后榻上,“生什么事了?”
小內侍就将御书房中所生之事精而简之的说了一遍。
不知是他表达不清还是事情本身太过复杂太过震骇人心,皇后听得晕晕乎乎,心头却是激荡犹如海啸。
纵然萧铎指使6久政绑架顾玉青、萧铎欺瞒圣意犯下欺君大罪将本该流放的何文岳藏匿大方寺、萧铎踏入御书房身藏刻着端王被擒日子的匕……可这种种,都不及内侍气若游丝说出的那句“二殿下并非陛下亲生”对皇后的冲击大!
不是亲生……怎么会不是亲生,当日舒妃生产,她为了在陛下面前固宠,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和胸怀,可是亲自进了产房的。
萧铎后脖颈子处一片梅花状的胎记,从娘胎落出到如今,分毫不变。
他怎么会不是亲生的,他当然是!
心中激荡的思绪纷纷扰扰,记忆与眼前碰撞,出烈烈火花。
因着御书房中,皇上随时会要传唤,内侍语毕,便急急告退,等到皇后幽思冥冥,缓过神来,却是心口一缩,立刻吩咐身侧贴身宫女,“你快去御书房那边候着,一旦三殿下出来,就告诉他,近几日不要来我这里太过勤快了,快去!”
那紧张的样子,仿佛稍稍去晚一刻钟,便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的下场。
贴身宫女得令,拔脚而走,急急奔去。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皇后心中一口气才缓缓舒出。
皇上生性多疑,此时却认定萧铎并非亲生,除了眼前种种证据外,他心头最为介意的,其实应该还是端王狱中那句话吧。
同床共枕几十年,若是她所猜不错,皇上此时,端的应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宁愿牺牲一个萧铎,也要换得他自己心头的安稳。
将萧铎斩示众,便是将端王狱中的那句话彻底斩断,从此,他就不必再受那句话的煎熬,他心头的愤懑也就有了泄的出口。
深吸一口气,幽幽叹出,秋日的暖阳隔着明净的窗子撒进室内,落在皇后身上,却只是照亮了她身上衣裙,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带着皇后独有的雍容大气,可她面上,却是一片阴沉。
对亲生儿子尚且能薄凉如此……想到自己的此次禁足,携手并肩数年的夫妻,却是抵不过他心头的那份疑惑。
悲凉的气息劈头盖脸砸下,皇后只觉兔死狐悲,心头凄凄。
又是一声长叹,格外的悠长,仿佛一口气叹尽了胸腔内的所有浊气,皇后的精神又一点一点恢复过来,哀恸幽怨过后,她又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六宫威严无比的皇后,神圣不可侵犯。
待到贴身婢女回来,皇后已经嘴角带着浅笑,在徐徐喝茶,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
“娘娘,三殿下那里,奴婢已经把娘娘的吩咐递了过去,眼下,三殿下已经出宫,此次诸多事情,皇上一应都交代于三殿下料理,怕是要忙些日子了。”
宫女走上前去,又替皇后换一盏热茶,低声说道。
皇后抿嘴浅笑,面上毫无一丝异样,待她语毕,轻启朱唇,道:“生了这样的好事,舒妃那里怎么能不得了信儿呢,你寻个合适的机会,务必在明日消息大传开来之前,把信儿送进去。”
宫婢得令,道:“用慧贵妃的名义?”
皇后点头不语,转手捻起手边一块马蹄糕,送到嘴边。
舒妃连同何家一派已经大势已去,眼下,她最为要紧的敌人,唯有慧贵妃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