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萧煜正沉着身子溺在书案后的木椅里,他面前,明路垂眸而立,徐徐禀报,“殿下,奴才带着人去龙阳山上下搜了个遍,并未见殿下说的那个山寨。”
何止山寨,那山上,连个小茅屋都没有。
要不是萧煜描述的实在详细,明路甚至都怀疑,那是萧煜自己臆想出来的。
实在是跟着他们王妃私下逃难,孤男寡女,相处了一日一夜,心头激动坏了,产生幻觉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谁让他家殿下满心满肺的都是他家王妃呢!
萧煜得了他的话,却是也并不觉得意外。
为了私下训练自己豢养的那些暗卫死士,龙阳山被他选做训练基地,不知去了多少次,山上一草一木他都熟稔,却是从来不知,这山头上,竟然还有山贼安营扎寨。
再说,哪个山贼失心疯了,要将寨子扎在皇城根下。
可那日,他与顾玉青,分明就是被山贼擒到了山寨中。
他记得清晰,那山大王,眉目俊朗,虽只有十岁上下的年纪,可手下一众山贼,对他却是服服帖帖。
这样的主仆关系,本就让人心头触动,记忆尤深,更何况,那山大王在得知顾玉青名字后所表现出来的紊乱情绪,更是让萧煜心中滋味不爽。
所以,那山寨,绝对是存在的。
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萧煜不禁蹙眉,转头朝门外方向看过去。
他的府邸,纵然他佯做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可府中下人却是极有规矩的。
明路拔脚,急急走到门边,刚要开口询问生了什么事,话还未出口,就与一阵风似得扑过来的白氏撞个正着。
也不知白氏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走路,她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生生撞得明路这个一身武艺的十几岁小伙子肩膀一抖,整个人歪在一旁。
不过,白氏的状况,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路好在只是歪到一侧,白氏却是因着明路一撞,整个人猛地就朝后栽去,她动作来的突然,可怜她身后两个紧紧跟着的仆人,眼见不差的,感觉到眼前一黑,就被白氏压在身底,当即出一阵惨叫。
总管被这突的状况惊得老脸一颤……真是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白氏……好歹也是永宁侯府的正经夫人啊!
立刻颤着嘴皮招呼身边服侍的人去搀扶白氏起来。
只话刚刚到喉咙,却又被他吞了回去。
因着萧煜吩咐,莫说萧煜的书房,纵是整个府邸,也不见几个丫鬟走动,清一色的,皆是小厮。
可白氏什么身份,怎么能让小厮上手去扶她起来的。
但不用小厮……难不成他自己亲自去扶?显然更不合适!
双眼第一次迸出一种自内心的无力,朝萧煜求救般看过去。
瞧着门边乌七八糟的样子,萧煜顿时深吸一口气,无力起身,绕出书案,朝门边走过去。
他所有的亲戚中,最最愁的,就是见到白氏,他的舅母。
每每有白氏在的地方,萧煜觉得,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比如……现在。
可到底是长辈,她又是三更半夜的上门,想来必定是有急事。
一面弯腰亲自扶了白氏起来,一面询问,“舅母可是有事?”
白氏哼哼唧唧的站起身来,被她压在身子底下的两个仆妇一轱辘爬起,不顾自己身上灰尘和疼痛,也不及给萧煜行礼,忙去拍打白氏身上的灰。
老天,这可是夫人今儿刚刚才做的新衣裳,若是坏了一丁点,今儿回去,夫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样大的火呢!
因着心头害怕,两人越拍越用力。
噼噼噼,啪啪啪。
明路立在对面,颤抖着眼波看向白氏,满目复杂……老天,这是拍灰呢还是报仇呢!
萧煜则是一副见惯了的样子,眼皮不颤,反倒是眼见服侍白氏的人起身,跟着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搀扶白氏,转头在一旁椅子上落座,安心等着白氏她们那里折腾。
萧煜喝过一盏茶,白氏终于是扶着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在萧煜对面坐下。
刚刚坐稳,不及萧煜询问,白氏开门见山,就道:“顾玉青的及笄礼上,你亲自给她插簪,用的还是慧贵妃娘娘当年的旧物,你该不会是真的要把她娶回府里来做你的王妃吧!”
白氏说话的时候,双眼凝着萧煜,眼底迸出的光泽让萧煜顿时心生厌烦,“舅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身子向后一靠,萧煜面上带了防备之色。
白氏眼见萧煜如此,不禁眉尖大蹙,倒吸一口冷气,“老天!你该不会是真的吧,你真的要娶她?”
明路见白氏如是态度,不安的朝萧煜看了一眼。
他家殿下对顾大小姐什么感情,他一清二楚,眼下,这永宁侯府的夫人,看样子,分明就是来搅局的。
“我和你讲,娶妻娶贤,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草率不得。你可不能因着一时冲动,就铸就大错。策哥儿要娶白月棠为妻,已经是不可挽回,舅母就你这一个外甥,可是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这样拿婚姻做儿戏。”
“今儿下午,我本是进宫去见慧贵妃娘娘的,只是娘娘不得空,没有见上,见不到娘娘,这话,我就只能先同你说了,免得耽搁你一生。”
随着白氏聒噪的声音响起,萧煜面上已经蒙上一层寒霜,只是隐忍着,没有作罢了。
白氏一向事多,好好地永宁侯府,被她搅得鸡飞狗跳,眼下又是逼得亲生女儿搬出去另住。
董策每每提及白氏,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恨不得驾鹤西去。
她搅着自己家的事还不够,难道还要搅合到他这里来。
他的阿青,莫说他心悦,就是母亲,也是极喜的。
他心悦的姑娘,旁人完全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白氏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眼见萧煜面色不虞,当即就嗔他一眼,“舅母全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翅膀硬了,就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