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来的时候,慧贵妃原本就在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想要挑些好的送给顾玉青拿去用。
眼下,这理由正好与室内大开的箱笼一丝不差的吻合。
皇上扫过桌上摆出的几样东西,指着萧煜笑道:“你这是要把你母妃的点宝贝都掏干了才算甘心!”
萧煜就笑道:“掏不干,反正父皇时常都要再送母妃更好的,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皇上嗤的一笑,“你倒会说。”神情愉悦。
满室的温馨,自然是不必说。
彩衣娱亲,半晌过后,萧煜才从慧贵妃宫中出来,转头回府,他回去的时候,明路尚未归来,和顾玉青约好的,又是下午才见,左右无事,萧煜一头扎进书房,开始翻腾那些有关苗疆的书籍。
只思绪时不时要被猛然想起的萧恪打乱一瞬。
此时,在萧祎的府邸,萧祎正一脸阴沉的坐在书房院中的石凳上,手边石桌上摆着茶盏,盏中茶水尚满,只是早已经不知何时就凉透。
秋日的阳光微醺,伴着窸窣微风,穿过头顶渐渐凋落的树枝,洒在萧祎身上脚下,只这份算不得热烈的阳光,却无法融化他冰坨一样的脸。
眼底阴云翻滚,如同海啸地震,如同毒蛇猛兽。
正一个人捏拳,浑身散发着如同修罗场一样的戾气,大门处,初砚引着骆志松徐徐走来。
骆志松依旧是那身经久不变的石青色衣袍,面色苍白的没有血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也带不出一丝的生机,整个人,如同行走的死人。
眼帘微垂,羽睫遮住满眼的情绪,行至萧祎面前,作揖行礼,萧祎随手一抬,指了他对面的石凳,让骆志松坐下。
骆志松也不谦让,转头坐下,初砚立即斟了一杯热茶给他,茶气蒸腾而上,隔着飘忽不定的雾气,骆志松朝萧祎觑了一眼,“殿下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端起手边茶盏,双手将其握住,只是用这略带烫意的杯盏取暖,却并不送到嘴边去喝。
得了骆志松的问话,萧祎满腔的怨毒之气,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倾泻口,抬手举拳,一拳砸到身边石桌之上,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桌上的茶盏,水面登时荡起波纹。
“可恶!本王若不能将萧煜鞭尸万里,誓不为人!”
萧祎说的咬牙切齿,立在他身后的初砚闻言,却是眼皮一抖,低头垂眸,看向萧祎的目光,骤然含了一缕冰凉如蛇的精光。
骆志松倒是眉眼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只是眼底波光,究竟有无起伏,就不得而知了。
萧祎恶狠狠的话音儿落下,骆志松不动声色的问道:“可是四殿下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惹得殿下如此动怒?”
语气里,竟是带了一丝戏虐。
萧祎顿时抬眸,朝骆志松看过去,眼中蓄着怒气,“骆先生如何这般语气,仿似本王咎由自取一样!”
怨怒之气,扑面而来,骆志松却是丝毫不动,嘴角微弯,扯出一抹似有若无,浅薄的根本看不出的笑意,“殿下动怒,难道不是因为你谋划顾玉青不得……不仅不得,还遭到反噬?”
心头怒气的根源,就这样被骆志松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揭开,如同揭开最为厚重的伤疤,露出底下溃烂化脓的伤口,萧祎只觉自己像是被曝露在烈阳下没有穿衣裳的人,耻辱和愤怒,交叠而起。
“你究竟是谁的幕僚!”愤怒拍桌,指着骆志松吼叫。
大约是萧祎嘶吼咆哮的声音太过大,骆志松的耳朵有些经不住,不禁皱眉,待萧祎语毕,骆志松平静如常,道:“殿下严重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痛定思痛,想着如何应对吗?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殿下是要让我,就这个问题,认真作答?”
萧祎目光一怔,脸上就显出泄气之色。
骆志松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他纵是怒气滔天,也毫无用处,毕竟他胸口这把火,是烧不到萧煜的。
再看骆志松,萧祎眼中就带了一丝庆幸。
庆幸他有骆志松这样心神坚定且冷静缜密的幕僚,不然,换作其他旁人,只怕他发出这样的雷霆之怒,那人早就人云亦云,坐在这里,喷着口水,和他一起大骂讨伐萧煜了。
可那些听着痛快解气的话,却是毫无意义,毫无用处。
只有骆志松……冷静如他,才能直面他的任何情绪而不为所动,在他极度的暴怒或者亢奋中,犹如一盆含着冰渣的冷水,从头浇下,让他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重重的传出,萧祎道:“方才让先生见笑了。”
骆志松微微弯嘴,却是不接话。
萧祎略作沉默,一瞬后道:“本王既是得不到顾玉青,得不到赤南侯的势力,那本王无缘的东西,他萧煜也别想拥有。现在,本王只想将顾玉青毁了。”
“没了顾玉青,萧煜自然也就无法借的赤南侯的势力!”
提起自己的重新打算,萧祎心头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
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当日他说要竭力破坏萧煜与顾玉青婚事,自己迎娶顾玉青的时候,面上,亦是这般的势在必得。
结果呢?
看着萧祎,骆志松心头冷笑。
势在必得,你凭什么势在必得!
人人都想势在必得,可结局,大多却是作茧自缚!
“殿下已经有了计划?”骆志松不动声色的问道,声音清冽,如同一道山涧小溪,带着凉意。
萧祎摇头,“正想与先生商讨。”
骆志松立即道:“殿下怕是找错人了。我擅长的,是替殿下谋划政事,而非……”似乎是找不到一个妥帖的词来形容萧祎口中所言之事,犹疑一瞬,道:“而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萧祎立刻挑眉,“无关紧要?你居然说无关紧要,你知不知道,一个赤南侯的影响,究竟有多大!纵然朝廷六部皆为我党,也抵不过一个赤南侯!”
“可殿下难道觉得,只要得了赤南侯,就能得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