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同提起一只小鸡,如意一把提了白薇起来,却是在她立足之时,手起掌落,对着她的后脖颈子便是重重一掌。
白薇登时眼皮一翻,昏倒在如意身上,如意则是干脆利索的将一侧的麻布口袋拾起,从头到脚,囫囵一套,将白薇装了进去,如同进来时一般,扛了出去。
待她离开,顾玉青长长吐出一口胸中浊闷气息,起身抬脚,走至窗边,隔着明净的大窗,怔怔看窗外被狂风席卷打着旋的枯黄树叶。
一直处于漆黑迷茫中的苗疆一事,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纵然这些零星的事情还不足以连成一条完整的线,可顾玉青知道,为时不远。
眼下,最最要紧的,不是搞清楚那个还在扩张势力的八王,而是将牛乳一事,彻底肃清,借此,不仅彻底扳倒皇后与萧祎,更要将那些潜伏在我朝各个角落的蛀虫一一挖走。
挖走了他们,八王便犹如被斩断眼睛的巨蟒,再怎么厉害,两眼抹黑,也要容易对付的多。
犯我族者,必诛之。
纵然不过一个深闺女子,她也责无旁贷,更何况,她的父亲是堂堂赤南侯,她的夫君是一国皇子,她就更义不容辞。
牛乳这件事,是绝好的契机,她得好好图谋一番。
思绪随着窗外的落叶翻滚,脑中犹如有劲风刮过,凝神立在那里,不知究竟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肩头有衣料窸窣,顾玉青猛然回神,才惊觉,外面已经半丈一盏的大红灯笼挂起,如盆的满月将清辉洒在院中,摇曳的树影如同黢黑的鬼魅,张牙舞爪。
那衣料窸窣,是吉祥正在为她披上一件加棉小坎,见惊了顾玉青的神思,吉祥面上顿时浮上不安,服侍小姐这么些年,吉祥最是清楚,顾玉青凝神之际,最忌讳有人打扰。
扰了小姐的思路,也不知是不是要紧,不安促使,吉祥不由揉捏着手中的帕子,低垂的羽睫一阵轻颤,状似受惊的蝴蝶振翅。
顾玉青嘴角浅笑,如同自语一般,道:“亏得你帮我添件衣裳,不然还不知道要站多久,腿都木了,快扶我去椅子上坐下。”
吉祥闻言,心里顿时好受些,忙扶了顾玉青,“小姐下次想事情,就坐着想多好,立着难受,再说,窗边难免透风,往年冬天就爱生病,今年好容易自入秋以来,一个秋天连个咳嗽都不见,可是不能大意。”
顾玉青笑道:“今年觉得身子好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她的三分魂魄被“天机”禁锢在体中,可这身体,却是要比她重生之前,不知好上多少倍。
兴许也是与她能吃能喝能睡有关吧!
想及此,顾玉青不由苦笑,心宽体胖这个词,在这一刻,简直犹如为她量身打造。
不管身处多么恶劣的环境,哪怕身后洪水犹如猛兽,舌尖已经舔到后背,还是面对什么凶险万分的勾心斗角蓄意陷害,这一世,竟然是什么都拦不住她的酣睡。
睡起来,就没完没了。
结果吉祥斟上的热茶,轻呷一口,顾玉青朝吉祥问道:“怎么样,四殿下那边,何时能回来?”
吉祥道:“管家说,怕是最早也要十来日左右了,管家还说,小姐若是有要紧事,他可以派人到西山送信的。”
“那你怎么说?”
吉祥就道:“奴婢说,小姐是惦念四殿下了,不过派奴婢过来问一问,并无要事。”一面说,吉祥一面贼兮兮的眨眼间,方才那抹不安和愧疚,早就荡然无存。
顾玉青含笑嗔她一眼,“浑说什么!”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事,固然紧急,可却也没有到了要打扰萧煜公务的地步,王家庄那里,那户人家果然就是梅妃娘娘的话,一时半刻也跑不掉,等到萧煜完事回来再议,也是一样的。
至于这牛乳一事,在与萧祎偷换军粮一事结合之前,她一个人足以料理。
萧煜要做的事情已经够多,她怎么忍心把自己能善理的事也交到他的肩头呢!
思绪浮动,正说话,外间伺候的彩屏便摇身走到内室门口,打起帘子,却并不进来,只探头道:“小姐,周秉德过来了,要见小姐。”
顾玉青闻言,当即道:“快让他进来。”
说着话,将半披在肩的小坎穿整齐,扶了吉祥朝外室而去。
顾玉青出去的时候,周秉德已经进来,正垂首立在当厅,面上却是带了一股不如归去的无力感,那样子,疲惫的如同刚刚打了一场恶战。
顾玉青顿时心下疑惑,现在才刚刚天黑,纵然是与苗二交手,他也不至于就立刻挫败成这般模样吧?将将落座,顾玉青便道:“怎么了?”
周秉德竭力的恭敬回禀道:“大小姐,奴才得了信儿,今儿晚上苗二就在滴翠斋,您看,要不今儿奴才就直接逼了他出手?”
听周秉德如是问,顾玉青心头方才的疑惑就更浓了。
既是他尚且还未见到苗二,那这一脸颓丧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姜妈妈得了什么病?
眉头微蹙,顾玉青撇开周秉德所回禀之事,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姜妈妈出事了?”
周秉德闻言,当即嘴角一颤,面上涌上一股精疲力竭的疲态,吁一口气,道:“多谢小姐惦念,母亲安好,是……”提及要说的缘由,周秉德忍不住又是一个深吸气,幽幽叹出,仿佛头顶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大山一般,道:“奴才刚刚安抚好小宝。”
顾玉青顿时……
感受着周秉德浑身所散发出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无力,顾玉青心头是愧疚的,毕竟,是她让周秉德易容之后去那烟花之地,可不知为何,听到周秉德讲出这个缘由,顾玉青忍不住就是想笑。
转手端起手边茶盏,轻呷一口,掩了涌到嘴角的那抹着实不地道的笑意,顾玉青转头吩咐吉祥,“你去瞧瞧,今儿夜里京卫营当值的是谁?”
吉祥得令,耸着肩膀掩嘴离开,与周秉德擦肩而过的时候,朝他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同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