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话,声音慵懒,却是用词尖利,状似在针对内侍总管,可细听话音儿,却是直指威远侯夫人和丽妃。
内侍总管早就向慧贵妃示好,自然知道萧煜的意思,只面上依旧做出讪讪之色,尴尬之下,嘴皮一颤,再闭口不语。
内侍总管听得出话音儿,丽妃一样听得出,冷哼一声,“四殿下这是指桑骂槐的说本宫呢!”
直挺挺跪在那里,目光咄咄,横了萧煜一眼,转眸看向皇上,“陛下,小竹分明是受人指使,臣妾怀疑,指使小竹的人,就是四殿下,臣妾从未给威远侯夫人下过那样的吩咐,威远侯府的庶女有机会嫁给刑部尚书陶大人,那是威远侯府上下的荣耀,更是臣妾的体面。”
“臣妾如何会阻了这段好姻缘,而逼着威远侯夫人让映秀进宫参选呢!映秀已经和陶大人换了合婚庚帖,那便是订了亲的,若是再进宫参选,那就是因为着要先悔婚!”
“一旦悔婚,不仅威远侯府要和陶大人结下死梁子,要被人戳脊梁骨,就连陛下,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要以为是陛下看重臣妾妹妹,逼着她悔婚入宫呢!这样对陛下对威远侯府皆是不利的事情,臣妾怎么会做!”
“陛下明察,这样拙劣的栽赃……”说着话音儿一断,前一瞬还气势吼吼,转瞬便是一个哽咽,眼泪簌簌流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一双大眼睛,闪着羽睫看皇上。
到底是母女连心,默契非同其他能比。
丽妃语落不过眨眼,甘氏便捡了丽妃的话头,继续道:“陛下明察,正是丽妃娘娘的话,威远侯府断没有毁了与陶大人的婚约而送映秀进宫选秀的道理,这是有人要诬陷威远侯府和丽妃娘娘,至于是何人做出这样下作的手段,陛下只需将这小竹押到慎刑司一番审问,必定出结果!”
慎刑司三个字吓得小竹不由失声惊叫,“啊”一声,破喉而出,带着惊惧,如捣蒜般磕头,“陛下开恩,奴婢当真说的是实话,陛下开恩,奴婢没有撒谎,陛下开恩……”
按照常情常理来看,丽妃母女的话,的确是毫无问题,更何况,与丽妃相比,小竹不过是个婢女……眉宇微蹙,锋利的眸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渣,在丽妃面上扫过,“带小竹去慎刑司!”
一句令下,丽妃登时大松一口气。
她可以肯定,小竹一定被人买通,并且,买通小竹的人,就是慧贵妃,一旦小竹被送到慎刑司,流水的刑具下来,将慧贵妃这只幕后毒蝎招出,那么……
心头一个冷笑,这是不是就是慧贵妃素日常说的那句:搬起石头更多地是砸自己的脚。
小竹却是又惊又吓又怕,有小內侍上前要将她拖走,她却是像疯了一样直朝丽妃扑过去,“娘娘,奴婢尽心尽力侍奉您多年,您就忍心把奴婢送到慎刑司去吃苦!”
小竹身子弱小,哪里经得住两个小內侍的力气去拉扯,只她一双手死死抓住丽妃胸前衣服,惹得两个小內侍不好上前将她的手掰开。
她飞扑过去的动作突然而又迅猛,丽妃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及至缓过神儿,胸前的衣衫,早就被小竹死死抓在手里,来回的撕扯扭拽。
丽妃登时大怒,抬手朝小竹面上“啪”的一声脆响,重重掴去,“贱婢,放开本宫,死到临头,还这样发癫!”
巴掌打下,用手去掰开小竹的手,可小竹一双手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衣衫上,纹丝不动。
眼见女儿被一个奴婢这样拉扯,威远侯夫人登时顾不上是在御前,忙挪了身子跪着朝丽妃挪了几步,一把扯住小竹的胳膊,重重扭下去。
小竹吃痛,“啊”的一声惨叫,撕心裂肺,不由松开了丽妃的衣衫。
趁机,两个小內侍忙上前去拖小竹,而丽妃顾不上整理被小竹拉扯的不像样子的衣衫,转头哭哭啼啼对向皇上,“陛下,这个小竹……如此狂悖,若非有人在她背后给她撑腰,她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折辱臣妾!”
说话间,小竹已经被小內侍架着起身正要朝外拖行,一个小內侍却是在抬头一瞬间,目光划过甘氏膝前,不由蹙眉,“咦,这是什么?”
才经一场哄闹,他此言一出,登时所有人的目光受他吸引,不由齐刷刷看过去。
就见甘氏膝头前不远处,横着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内侍总管忙上前弯腰,将其捡起,“奴才失职,这文抵落下,奴才竟是不知……”一面说,一面将捡起的宣纸送至嘴边,轻吹上面的灰。
可还不及张口去吹,就眉头一凛,喃喃道:“这个不是文抵啊!”说着,转眸满面疑惑看向皇上,“陛下,这个不像是夹在奏折里的文抵!”
眼下十万大军集结沧澜,每日都有四五封从沧澜边境发来的战况文抵,争取将前线最新消息最快传到皇上这里,故而近日里兵部上表的奏折中,才会时常夹了一些与上表内容相关的来自沧澜边境的文抵。
内侍总管一眼看到那折叠好的宣纸,才会以为,是文抵。
说着话,将那宣纸展开,放眼一扫,登时面色大变,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丽妃,转瞬将那宣纸递到皇上面前,“陛下。”
宣纸上,赫赫写着的内容很是清晰,大约说来,便是因着侯府生意发生意外,不能得罪刑部陶大人,故而先前说定的悔婚一事,只好作罢,不再送映秀进宫参选云云之类。
虽无落款也无称呼,可纵然没有这些,皇上也能笃定这字出自哪里!
登时怒气如云,积于面上,“来人,笔墨纸砚,送到威远侯夫人面前。”
盛怒之下,语气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却是静的让人心头发毛,丽妃和威远侯夫人登时一个对视,彼此呼吸错过一拍。
“陛下……”丽妃刚刚张口,便被皇上一个凛冽如刀的眼神扫过,逼的她将到了舌尖的话生生吞了回去,不敢张口。
不清楚皇上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道那宣纸上到底是写了什么,丽妃一颗心惶惶不安,突突直跳。
而那两个拖着小竹要走的小內侍,也被内侍总管一个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