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是新蓄的滚水。
一盏茶水,朝着罗夫人的脸,尽数泼上,焦灼刺痛之下,罗夫人登时啊的一声惊叫,跃身而起。
罗茜眼见母亲被滚水泼的面上灼红一片,吓得脸一白,嚯的起身扑过去,“母亲,怎么样?快,还不快去拿烫伤的药膏子去!”
宛若在自己的府邸一般,吩咐道。
语落,无一人响应,除了罗夫人哎呦哎呦到吸气的怒骂声外,整个室内,静悄悄的。
罗茜抬眸,一脸急切朝欣贵人看过去,“姐姐,母亲虽非你的亲生母亲,可到底也是你的嫡母,姐姐怎么就下得去这狠手,这些年,若无母亲照顾,姐姐如何能坐上这贵人之位。”
居然在指责她?
欣贵人凉悠悠道:“那我就谢谢母亲,为了让我进宫,不惜将我青梅竹马的婚事暗中推掉,让我在这深宫禁院,做一辈子的贵人!真是一位好母亲呢!”
看着罗夫人被灼伤的面颊,看着她因为方才惊吓而松散的发髻,欣贵人只觉心头畅快。
欣贵人的话,罗茜无话可接,当年欣贵人进宫,她才不过三岁不到,哪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道:“不管姐姐是不是念母亲养育之恩,可母亲到底也是姐姐的母亲,若是母亲一会从姐姐这里离开,脸上顶着伤,这伤的,到底也是姐姐的颜面。”
说着,语气一顿,瞥过欣贵人床榻上那六公主穿过的衣物,道:“还有六公主,六公主尚未及笄更为婚配,她的前途……姐姐也要为了图一时之气,毁了?”
比起罗夫人的怒骂,罗茜不急不缓几句话,显然更有作用。
欣贵人凝着罗茜,极不情愿对身侧宫婢道:“去取烫伤药膏来。”
罗茜顿时松下一口气。
六公主……果然是欣贵人的软肋。
接过宫婢递上来的唐白瓷瓶药膏,薄荷的味道扑鼻而来,指甲轻挑一点,柔柔涂在罗夫人面上,随着药膏的浸入,凉丝丝的感觉便遮掩了方才的灼烫,再加上罗茜动作体贴温柔,罗夫人这才好受些。
待到药膏涂好,罗夫人恨恨看着欣贵人,“你倒是敢出手,你可别忘了,府邸里,还住着你姨娘呢!”
刚得了药膏就来威胁她,这还真是好母亲呢!
欣贵人端起手边又重新添上的茶盏,送至嘴边,抿了一口,隔着氤氲的茶气,看向罗夫人,道:“母亲随意,只要你不怕耽误了茜儿的好事就行。顾玉青绑架了六公主,我大不了到慧贵妃面前哭诉一番去。”
欣贵人再提慧贵妃,罗夫人顿时气得牙疼。
罗茜一面伸手替罗夫人顺着胸脯,一面对欣贵人道:“姐姐别动气,咱们一家子人说话,不管如何,图的都是咱们罗家的兴旺,姐姐若是当真将咱们的谋划告诉慧贵妃,纵然能解了六公主的危难,可姐姐这一生,怕也就如此了。”
“更何况,慧贵妃必定因此恼怒罗家,父亲若是官职不保,姐姐在宫里的日子,岂不是就更艰难了。”
“至于我的婚事,这个不成,母亲还会为我另做打算,就是委屈了姐姐和六公主,姐姐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罗茜张口闭口,都是为着欣贵人着想,可她话里话外的威胁,欣贵人又岂能听不出来。
只是……罗茜的话,却是盘亘在她心头,起了作用。
是啊,一旦慧贵妃得知罗家打的什么主意,纵然是她告发了罗家,可事后,一旦慧贵妃想起此事,必定就心里不痛快。
而她,姓罗。
如此,将来六公主的婚事……
一想到这些,欣贵人眼底面上,便泛出浓浓的痛苦。
罗茜眼见自己的话欣贵人听到心里去,便继续道:“所以姐姐就不要和母亲生气了,这件事,我们好好商量,总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的,今儿闹成这样,姐姐和母亲都在气头上,不适宜心平气和的商议,更何况,六公主被顾玉青绑架这件事,终究得父亲拿主意,姐姐且先歇着,我和母亲也且回府邸,什么话,等到夜里跪灵的时候,再说,姐姐看可是行?”
罗茜字字句句,分寸都拿捏得极是到位,毕恭毕敬的语气态度更是令欣贵人生不起气来,更何况,罗茜所言,的确是她心头最大的顾忌。
及至罗茜言落,欣贵人便不冷不热道:“如此,就不送了。”
“那姐姐好好歇着,我们想走了。”
罗夫人被气的脸色雪白,有意再骂几句,被罗茜一面使眼色一面拉着离开,一出了欣贵人的宫院,罗夫人就气咻咻的道:“你拉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那贱蹄子还敢再泼我一杯水?”
一想到方才被欣贵人迎面泼上一杯滚水,罗夫人这心头,就像是有千军万马踩过一样,那叫一个憋屈的难受。
这么些年,只有她拿水泼别人的份,谁敢对她如此!
更何况,还是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贱货!
居然敢对她这样无礼,当真是反了她了。
罗茜柔柔的替罗夫人顺着胸脯,道:“母亲,您何必和她置气,把她哄好了,乖乖听我们的话就是了,动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她不心疼,女儿还心疼呢,瞧这脸上,得赶紧回去让大夫瞧瞧,别落下疤才好。”
听罗茜如是说,罗夫人忙加快了离宫的脚步,只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你就是性子太软,方才她那般,你还对她毕恭毕敬,她不过一个贵人,如今皇上太后不再,谁能替她做主撑腰,再说,她这样对待我这嫡母,就是她的不对,她难道还敢让人知晓?”
罗茜听着,痴痴偷笑两声,“母亲,难不成您让女儿上前撕烂她的嘴!”
罗夫人一听罗茜的话,顿时一怔,随即嗤的笑出声来,“死丫头!就会气我。”
罗茜一贯是杨柳条一样的人,风吹怕倒,日晒怕化,说话行事,一向慢言慢语,温温柔柔,从未对谁大声发过脾气,更没有斥责过任何人,心肠好的,就算是菩萨,也不过如此了。
眼见母亲笑出来,罗茜松下一口气,又忙道:“母亲,还未出宫呢!”
此时国丧,谁敢在宫里笑,这可是大不敬!
罗夫人忙敛了面上神情,跟着罗茜,母女二人一路无话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