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崇祯皇帝带着王承恩等内侍来到了坤宁宫,皇后周氏早闻讯带着身边女官与宫女们连忙行礼迎接。
对皇后周氏,崇祯皇帝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着一些亏欠的,自从生了皇长子之后,自己能够待在后宫之中的时间实在是有限得很,连带着连自己的皇长子朱慈烺也没有好好抱过几次。
见周皇后领着中内侍和宫女在坤宁宫正殿明堂门口迎接,崇祯皇帝连忙上前搀扶住她,连说:
“皇后免礼!免礼!朕今天特意早来一两个时辰,就是要来陪你说说话,好好看看朕的乖儿子!”
崇祯皇帝难得说这样亲切而又家常的话,如今笑着说出来,听在周皇后的心里,自是十分的高兴。
如今年龄刚刚二十出头的皇后周氏,生下了皇长子朱慈烺之后,比以前丰润了不少,端庄秀丽的脸上白嫩里透着红润,眉眼含春,带着笑意。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十七岁成婚的少年夫妻,在天启皇帝驾崩之后波云诡谲动荡混乱的大明朝政局之中,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不同寻常。
虽然现在皇帝的言谈举止,有时候会让周皇后感到一丝丝的陌生,感到有点捉摸不透,心里也常常会有一些幽怨和失落的小情绪,但是皇帝每日扑在朝政之上劳心费神呕心沥血,却又让她实在不忍多说什么。
周皇后没有兰妃高挑,没有田妃艳丽,没有袁妃病弱多才艺而惹人怜惜,但是当年被选为皇后,自有她高于诸妃足以母仪天下的魅力在。
对于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来说,若是用他所熟知的后世红楼梦中人物来比拟的话,周皇后在后宫诸妃之中,就仿佛是端庄大气的薛宝钗。
而田妃则像是史湘云与晴雯的结合体,袁妃则像是去掉小心眼之后与世无争的林黛玉,或者说更像是妙玉。
至于兰妃海兰珠,对他来说,则像是学会了骑马射箭的秦可卿。
而生了昭仁公主之后被册封为妃的乌兰图雅,则像是任劳任怨无微不至的袭人。
怀孕之后被晋升为安嫔的苏日娜,则像是后世红楼梦里的晴雯。
对于紫禁城里的这些女子,如今的皇后与诸妃,崇祯皇帝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甚少过问后宫里的事情,甚少与皇后和诸妃儿女情长,实在是因为朝廷之上有着太多乱糟糟的政务军务,需要绞尽脑汁地去计算和处理。
这一次,崇祯皇帝也是强压下心中对西北乱局的忧虑,抛开了各种事务,前来坤宁宫中,也是不想因为自己太过忙碌,而忽略或者怠慢了皇后生子之后的感受。
且说崇祯皇帝来到坤宁宫中,见到生子之后更添风韵的皇后周氏,暂时抛开了外朝的种种烦恼,心情顿时大好。
而随行的王承恩等乾清宫内侍,看见崇祯皇帝的脸上云开雾散,数日来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几个人的心情也都一阵轻松。
崇祯皇帝牵着皇后的手,来到皇后周氏居住的寝殿之中,从一张特制的婴儿床上,将皇长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哼着一首轻松的乐调,眨眨眼,努努嘴,逗得那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皇子咯咯直笑。
“皇爷这样多好!烺儿就喜欢皇爷抱他,每次见到皇爷都高兴得直笑呢!”
周皇后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也是笑意盎然,想着法儿地希望崇祯皇帝能够对这个还不足仨月的皇子更加关心。
“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能是做得完的,皇爷还是要多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
听着周皇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家常话,崇祯皇帝的心里也是难得地感到一种温暖。
平日里每一天,与敌国外患,与天灾人祸,甚至是与满朝文武斗智斗勇的日常,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皇后爱惜朕,朕的心里当然都知道!朕倒也不想终日劳碌,可是朕也许就是这个劳碌的命!这天底下总是有各种各样非做不可的事情找上你缠着你,让你终日不得闲,你又能如何呢!”
崇祯皇帝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忍不住叹气,低头看着怀中那个不满三个月的婴儿正拿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皇后说道:
“等到有朝一日这孩子长大成人,或许就可以为朕分忧解难了!”
崇祯皇帝这话说得皇后又是叹气,又是高兴。
孩子出生之后,崇祯皇帝虽然很高兴,很喜欢,但是对于孩子的未来地位却始终没有准话。
按理说,这个孩子既是皇后生的嫡子,又是皇家里的长子,太子的身份和地位,应当是没有疑问的。
不过崇祯皇帝尽管很高兴,却也没有说出他就是皇太子的话。
今天这话里虽然也没有明确说出这个意思来,但却比之以往更进了一步。
就这一点小小的进步,就让皇后周氏欣喜不已了。
这个年代的皇宫大内没有什么娱乐可言,尤其崇祯皇帝这个人每天忙于各种政务军务,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各个后妃们在宫中娱乐。
好不容易脱开身,从前朝来到后妃们的宫中,也总是谈笑风生的时候想起什么事情来就突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如今二十岁刚出头的一个年轻人,整天里倒像是个已过中年的小老头一样忧郁深沉。
今天还好,来坤宁宫中,有了皇长子的存在,崇祯皇帝的笑容倒是比平时多了不少,话也多了,不再那么满脸忧色沉默寡言。
然而好景不长,夫妻俩正说着孩子眉眼更像谁的家常话,却只见原本侍立在坤宁宫明堂里面的王承恩,突然躬身来到坤宁宫东侧寝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看见王承恩小心谨慎却又面无表情的脸,崇祯皇帝心里说,完了,一定是又有什么事了。
王承恩从小在宫里面长大,对宫中的规矩尤其是御前的规矩,精通得很,轻易不多说一句话,也轻易不会流露什么情绪。
不过受到崇祯皇帝的器重久了之后,偶尔见皇帝心情高兴的时候,也会跟着流露出笑容与喜色。
此时面无表情而又小心谨慎地过来,一定是有了不得不来向他报告的事情。
这个时候,正在满面笑容说这话的皇后周氏,也看见了王承恩那张面无表情的胖脸,笑容顿时停在了脸上,叹口气,说道:
“皇爷怕是又有事做了!去吧去吧,只要别太晚了就好!”
崇祯皇帝听了这话,叹口气,摇头苦笑,接着轻轻站起身来,将一直抱在怀中如今又睡着了的皇长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他的婴儿床上,做完了这个事情,方才轻声轻语地对皇后说道:
“皇后每日里照顾皇子,其中辛苦可不下于朕,晚上也早点休息,如果太晚,朕就不过来了!”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起身离开了皇后周氏的寝殿,带着已经等在坤宁宫明堂门口的王承恩等内侍,匆匆向外走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王承恩紧跟在大步流星往前走的皇帝身边,低声说道:
“皇爷!英国公府老国公怕是不行了!英国公长子张之极带着老国公的一封奏折请求觐见!”
听了这话,崇祯皇帝心中一沉,知道这一次怕是英国公张惟贤真的不行了。
之前英国公府也曾报过几次病情危重,但是最后都挺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英国公长子张之极亲自来遗折,恐怕就是真的到时候了。
英国公张惟贤的长子张之极,如今担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务,只是自从英国公缠绵病榻以来,这个张之极就被皇帝谕令留在英国公府里伺候其父,很少锦衣卫衙门里露面,也很少在崇祯皇帝的面前露面。
等到崇祯皇帝回到乾清宫中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已经带着张之极迎候在前乾清宫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下面了。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黄昏,宫中也到了掌灯的时候,巩永固、张之极两人看见崇祯皇帝隔着王承恩匆匆而来,连忙跪地行礼。
四十多岁的张之极神情疲惫而悲戚,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道:“陛下!臣父今日午后未时醒转,叮嘱微臣务必前来,将其一封奏折亲自呈于陛下面前!”
说完这话,张之极从怀中取出他所说的那封奏折,双手举过头顶。
崇祯皇帝上前两步,从张之极的手中接过奏折,拿在手中,看着神情悲戚的张之极说道:
“老国公,如何了?”
张之极听了之后,叩首伏地,说道:“臣父——,臣父今后怕是不能再侍奉陛下跟前了!”
这话一说完,张之极再次叩首,然后直起身来,略带哽咽抽泣地断断续续说着这几日来英国公张惟贤的情况。
而崇祯皇帝也站在乾清宫的庭院中,趁着这个功夫,展开了张之极呈上来的折子,就这王承恩递过来的灯笼,看了起来。
良久之后,崇祯皇帝合上折子,置于袖中,上前轻拍了拍张之极的肩膀,叹口气说道:
“你先回去吧,朕稍后亲至英国公府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