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辽东义州,也就是后世的辽宁锦州的义县,位于锦州城的西北方向八十里处,往西就是大明与东蒙古诸部的边墙,北面是大凌河,东面是医巫闾山,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如果说大凌河城,是宁锦防线的东部屏障的话,那么义州就是锦州城的西北屏障,甚至可以说,不管建虏从哪个方向围攻锦州城,只要义州还在明军的手上,那么建虏的后路就没有保障。
当然了,如果说广宁城始终在明军手上的话,也能够发挥这个战略策应和牵制的作用,可以与大凌河城互为犄角,一个作为宁锦防线的北部前哨,一个作为宁锦防线的东部前哨。
明朝最初在辽东的战略布局,就是这样的,顶在宁锦防线最前面的,一个是距离锦州二百里,朝着东北方向前出的广宁,一个是距离锦州四十里,在大凌河西岸筑起来的大凌河城。
明朝的广宁城,就是后世的辽宁北镇,而大凌河城就是后世的辽宁凌海。
若是搁在萨尔浒战役之前,广宁城的位置,自然是从军事上控制辽东的最佳选择,而当时的辽东镇,也的确就是设置在广宁城中。
可是到了如今,辽东的铁岭、开原、沈阳、抚顺,乃至辽阳等城池都沦陷了,广宁城已经成为辽东镇与建虏接壤的最前线,辽东镇的治所都因此而不得不南迁到宁远,这些已经足够说明,广宁城的存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块鸡肋。
放弃了吧,面子上说不过去,毕竟一座城池的放弃,意味着方圆几百里的土地落入敌手。
可是不放弃吧,孤零零的一座城,挺在与建虏接壤的最前线,钱粮物资全靠宁远长途转运,常常供应不上,而且建虏动不动就来围城。
建虏一围城,辽东镇的军队就不得不长途跋涉北上解围,又因为广宁距离锦州太远,而同时又距离建虏太近,因此明军每一回的北上救援,都会给建虏创造出无数个围城打援的机会。
就这样,到了崇祯年间的时候,广宁城虽然掌握在明军的手中,但实际上最终却成为了建虏不断给明军放血的一个伤口。
而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广宁城明明顶在宁锦防线的最北面,但却一直并没有被后金军队夺取的原因。不是后金军队夺不下来,而是后金刻意不去夺取,利用围城打援的战术,不断地吸引明军北上,在野战之中歼灭北上的明朝援军。而这个战术居然也是屡试不爽。
那么广宁城的存在,在明末辽东战争史上究竟有没有发挥过什么积极的作用呢?可以说几乎没有。
因为广宁城距离锦州较远,军用物资转运困难,所以驻军向来不多,因而每次锦州被围,或者宁远被围,广宁驻军除了望洋兴叹,根本不敢出城追击,或者南下救援。
而建虏军队每次都是直攻锦州,甚至绕过锦州,直攻宁远。因此,若说大凌河城因为挡在建虏往西攻打锦州的战略要道之上,还能起到一定的预警作用的话,那么广宁城在辽东镇整个战略中心南移的情况下,实在是一块食之无味而又弃之可惜的大鸡肋了。
历史上耗费了无数钱粮,反复重修的广宁城,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辽东镇的失血口以外,根本没有发挥朝廷希望它发挥的牵制作用。
而与广宁城相比,历史上未曾受到大明这一边重视的义州,却受到了建虏黄台吉的高度重视,特别是几次经过此地绕道蒙古直接打进大明腹地之后,后金方面愈发认识到了义州的重要,最终占领了义州,并在义州筑下坚城,驻屯重兵。
从此,宁锦防线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彻底丧失了进取的能力,只能龟缩在锦州和宁远城中防守,而辽东军队不仅在东北方向上不能再有寸进,而且也失去向西牵制满蒙联军从草原上进攻明朝腹地的能力。
因为义州城就在锦州的西北方向上,既极其有效地牵制了明军的东进,也彻底关上了明军西去的大门。
建虏在义州筑城,一下子就把大明军队困死在了明末辽东这块棋局之上。
如今的崇祯皇帝当然不会继续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早在蓟辽督师鹿善继赴宁远上任之前,崇祯皇帝就已经明确告诉他,广宁可弃则弃,大凌河可守则守,而义州则必须牢牢抓在手中,只有这样,在辽东方面采取东攻西守的大战略才能推行开来。
因此,就在鹿善继到任之后不久,就带着自己多年前就熟识的老战友满桂,先后去了锦州、大凌河和广宁,一路上既考察了如今的前线形势,也与满桂、金冠、何可纲、祖大乐、金国凤等辽东镇将帅统一了看法。
事实上,在历史上有很多真正的有识之士,都看出了辽东镇的困局所在,辽西主守、辽东主攻,同时撤守广宁的主张,一直都存在。
只是朝廷之上清流当道,东攻西守的战略在天启年间始终未能推行,后来到了崇祯年初,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所谓的辽东主攻,则没有人再提了,因为失去了东江镇的辽东,根本没有了进攻的能力。
东攻西守战略所说的辽西,指的是辽西走廊和宁锦防线,而辽东,则是后世的辽东半岛,即旅顺、金州和东江镇方向。
鹿善继带着满桂等人,在锦州、大凌河、广宁和义州走了一大圈之后,于五月底回到了宁远,并且很快就与辽镇总兵满桂、辽镇监军陈仁锡等人达成了一致,决心尽快执行崇祯皇帝提出的东攻西守战略,放弃重修广宁城和大凌河城。
众人议定,以之前王之臣等人计划重修广宁和大凌河城的全部钱粮物资,优先保障义州城的修筑,为锦州城的西北方向和新设立的乌兰哈达都指挥使司增加一处利于防守的屏障。
鹿善继的决策,短期看可能是多余的,但长期看却是极为必要的。而这也正是辽东军中一些人有不同意见的原因。
毕竟义州城也算是安全的后方,放着前线的广宁城和大凌河不去重修,而选择耗费大量的钱粮物资去修并非当务之急的义州城,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这样的声音在锦州、大凌河和广宁的士卒之中尤其普遍。
但鹿善继的为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又怎么会受到一些不同声音的影响呢,何况这还是皇帝亲自交代的策略,而且经过他的考察,他也认同了这样的策略。
所以,当宁远兵变的消息,在七月二十七日夜里,最终传递到他的手上的时候,他简直是又惊又怒。而此时的鹿善继,正在义州城中。
自从六月初以来,鹿善继理顺了蓟辽督师府,特别是辽东镇的人事关系之后,就带着满桂,及其所部的五千骑兵和宁远城中的近万步卒,押解大批粮草军需,北上义州。
当然了,鹿善继北上义州,亲自指导筑城的同时,也奉皇命带上了皇帝特意派来的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和葡萄牙退役军官高卡乌斯特谢拉等二十多个红毛西夷,以及随同这些红毛西夷一起,前来辽东安置的十门朝廷新购的红夷大炮。
如今在意大利人卫匡国和高卡乌斯的指导下,经过义州城内外两万多军民的共同努力之下,一座采取了西洋人的棱堡技术重新增筑的义州城,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却突然传来了宁远兵变的消息。
随行的辽镇总兵满桂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也是惊怒异常,当即就要带着部下的五千骑兵连夜南下,最后被鹿善继劝住,才没有立刻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