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听了帐中诸人的议论,对敌情已经有所了解了的牛聚明,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此时见布尔哈图问计,牛聚明略微想了想,向着南方拱手抱拳,然后说道:“我大明皇帝陛下,曾经亲口对军机处一众新任舍人,说起过用兵之法。牛某有幸亲耳聆听,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当今圣上曾言,自古名将用兵,不过是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以快击慢而已。
“如今诸部联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却犯了一条用兵大忌,那就是分散用兵。
“我大明皇帝陛下曾言,万历年间萨尔浒之站之所以惨败,就败在兵力分散之上,能分进而不能合击,使得建虏有机可乘。
“如今诸部联军,合计虽有一万三千骑之众,但是分为三路,每路最多不过数千。我武烈营与贵部联合,也有超过七千余骑,择其三路之中最弱者,当头迎击,正合兵法以众击寡、以强击弱之道。
“我大明皇帝陛下亲授的,集中优势兵力,个个歼灭敌人的兵法韬略,用在此处,实在是恰如其分。”
牛聚明所说的,当然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传授的。
如今这位拥有后世灵魂的崇祯皇帝,对于萨尔浒之败的原因当然非常清楚,而且他最钦佩的一位兵法大师,就是后世红朝的那位太祖。
所谓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正是后世红朝太祖的用兵制胜之法。
不管面前的敌人有多少,都要尽可能多地集中己方兵力,在某一个点上形成兵力优势,然后集中全力歼灭其一部。
这就是后世红朝太祖总是能够看似以弱胜强、以寡敌众而取胜的诀窍。
事实上,任何一场战斗,都不可能存在弱者战胜强者的道理。但凡是战胜的一方,肯定是相对强大的那一方。
有时候战争的结果,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弱小的一方胜利了,而强大的一方失败了。
而实际上,只要是取得了战争胜利的一方,必定是在战争的某个点上,甚至某个面上,属于相对强大的一方。
后世的红军,总人数虽然远比白军少的多,但却总是能够在具体的某场战斗之中,形成对白军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从而以相对低劣的武器装备,战胜总体上看似强大得多的敌人。
而建虏对于大明的战争,之所以屡屡获胜,实际上也验证了这样一个残酷的道理。
如今的崇祯皇帝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当然要尽快教导给讲武堂的学员,以及新任的军机舍人们。
牛聚明作为新任的军机舍人,虽然在武英殿当值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但是架不住皇帝每天都去武英殿给这几个人反复的灌输和讲解。
原本牛聚明的头脑里,早就装满了各种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上古兵法韬略,但是最后还是被皇帝持续不断的洗脑行动给征服了。
因为他发现,从古至今不管多么花里胡哨、花样百出的兵法,归根结底,都是符合皇帝所说的这么几条致胜之道的,把所有名目繁多的花招去掉,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以快击慢而已,所有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计谋韬略,不过是为了达成这几条的手段而已。
正是看清楚了这些道理,牛聚明才会一力敦促曹文诏长途奔袭科尔沁的后方,而此时更献出这样的策略。
帐中众人听了,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诀窍何在,但毕竟都是打惯了仗的,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方略。
特别是曹文诏,很快就从自己的实战经验之中,印证参透了牛聚明所说的道理。
没过多久,帐中众人就议定了计划,决定避敌主力,集中绝对优势人马,当头迎击其中一路。
计划商定之后,曹文诏派出了曹变蛟带着精锐小队,往西北方向哨探而去,布尔哈图也派出了青格尔泰率领百余骑兵,往东北方向进行搜寻探察。
第二日凌晨,也就是九月二十七日的凌晨,两路探马相继赶回,禀报各自探察到的消息。
诸部联军的东路,已经进抵大宁卫旧地土城附近,很快就会与联军中路主力汇合。
而唯有联军的西路人马,正在喀喇沁部原来的老营方向,往八里罕这边缓缓前行,距离八里罕约有百余里,似乎是在等待目前位于大宁卫故地土城的联军主力西进。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的曹文诏,和布尔哈图一合计,立刻就选择了往北迎击诸部联军的西路军。
因为距曹变蛟麾下的侦察,联军的西路军不仅行动迟缓,而且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千余骑,而且带有随军牧奴,驱赶着一路掠夺而来的牛羊马匹。
布尔哈图当即留给必勒格两千骑青壮骑兵留守八里罕,保护始终跟随的大批喀喇沁牧民,以及大批的牛羊。同时,派出青格尔泰继续往大宁卫的方向广撒哨探,提防联军主力来袭。然后带着喀喇沁不多的精锐骑兵三千,与曹文诏麾下的三千武烈营骑兵一起,跟着曹变蛟的哨探队伍往北而去。
六千精锐骑兵,除了人人一包腌制的肉干以外,什么辎重都不带,同时又担心诸部联军的主力加速西进,因此,这六千骑兵行进的速度真如风驰电掣一般。
布尔哈图的南逃固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但是他带着绝大多数牧民以及牲畜南下,确实起到了坚壁清野的作用,搞得东蒙诸部联军只好带着自己的牲畜群一起南下,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而且布尔哈图等人对于诸部联军主力西进的恐惧,也是多余的。因为此时的左翼科尔沁台吉斋桑已经得知了后方被袭击的消息,包括哈日珠拉被抢走的情况。
但是斋桑在大惊失色、愤恨不已的同时,并没有敢于声张。
因为诸部联军此时的情况也不太妙,布尔哈图的一路逃窜,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让联军士气高涨了一段时间,但是半个多月以来,随着不断的南下,不少会盟随征的部落台吉都有了返回的意思。
毕竟如今的大明朝,对于这些塞北蒙古小部落而言,还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存在。
他们是来趁火打劫抢掠喀喇沁人的,而不是气势汹汹地进犯大明的。过于靠近大明的边境,让他们莫名地就感受到一种压力。
尽管建虏进攻东江镇遭遇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草原上来,但是大明去年以来在北部边境上的作为,还是让这些塞北小部落感到了一些威胁。
大明长城沿线的边镇明军,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只敢萎缩在长城以内的明军了,他们前出到了长城以北,开荒种地、筑城据守,即便是为了自保,也绝不会坐视诸部联军不断南下。
所以,虽然大宁卫的故地距离蓟镇前出长城塞外的三屯营、建昌营驻地,还有差不多三百里,但是以奈曼、库伦等部为主的联军东路军就再也不肯越过大凌河的上游南下了。
斋桑一边忧心后路,一边又对喀喇沁部乃至更南边的明军越发切齿痛恨。但是大明对他而言绝对是个庞然大物,不是他一个科尔沁能够招惹的。
就这样,斋桑一边派出一直跟在军前的自家次子察罕,率领所部一千二百余骑,先行快速回师吉日嘎郎图东边的白音套老营,另一边派出哨探继续追踪确认喀喇沁人的下落。
与此同时,联军的主力在找到喀喇沁人下落之前,只好顿兵在大宁卫故地协调联军内部矛盾,并商议下一步的方向,比如喀喇沁若是继续南下,联军追还是不追,又或者对东边二百里外明军新设的榷场是抢还是不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