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金天聪汗黄台吉不惜恢复八王议政格局的情况下,联合两红旗、两白旗,成功地将阿敏夺爵圈禁之后不久,他就又接到了东蒙古诸部联军征讨喀喇沁大败而归的消息。
前来沈阳报告这个重大消息的,是左翼科尔沁台吉斋桑的三子,十七岁的满珠习礼。
没有办法,因为斋桑已经成年的两个儿子吴克善、察罕都已经挂掉了,自然无法前来送信。
而经此大败的斋桑,一方面需要留在科尔沁部的驻牧之地收拾科尔沁后方的残局,安抚部众,思考接下来整个左翼科尔沁如何熬过漫长冬季的办法,另一方斋桑也担心自己前来沈阳会不会被扣留,甚至被黄台吉突然翻脸干掉。
蒙古草原的历史上,曾经有过很多这样的事例,所以向来精明的斋桑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而派出自己的儿子前去,一方面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另一方面率军征讨喀喇沁失败的毕竟是台吉斋桑,与满珠习礼这个娃娃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再者说,满珠习礼与布木布泰关系的素来亲密,连带着与黄台吉的关系也还算是不错,所以派他去,至少在安全上是有保证的。
满珠习礼在数百部众的护送下到达沈阳的时候,沈阳城之中因为圈禁阿敏造成的小小风波,已经完全平息了。
满珠习礼进了汗王宫,先是走侧门到了内宫,拜见了来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也就是科尔沁左翼的黄台吉大妃哲哲,这是满珠习礼的亲姑姑,然后又拜见了黄台吉的侧妃布木布泰,这是自己的亲妹妹。
先是向她们声泪俱下地述说了科尔沁草原上发生的一幕幕惨剧,惊的哲哲和布木布泰又是花容失色,又是恐慌,又是害怕,连带着这两位黄台吉的大妃侧妃都跟着哭泣不已。
等到满珠习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完了情况,哲哲和布木布泰也算是听了个全头全尾,得知科尔沁骑兵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而且两人的额吉,也就是布木布泰的奶奶和母亲和其他直系近亲,都没有受到伤害,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止住了哭泣。
但是,当两人听说,是哈日珠拉牺牲了自己,才得以保全了斋桑的母亲、妻子和其他幼子幼女的时候,两人还是忍不住叹息着留下了眼泪。
对于海日珠拉的美貌,两个人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哈日珠拉的美貌,这一对姑姑和侄女姑侄俩才心照不宣地,从来不对黄台吉提及自己的这个侄女和姐姐,即科尔沁的哈日珠拉。
毕竟如今的哲哲和布木布泰这对姑姑和侄女,在黄台吉的后宫之中是最受宠的,她们并不想改变眼前黄台吉后宫的局面。
所以对于哈日珠拉的被劫,也就是被偷袭的明军带回大明,她们的心中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放松。
然而不管怎么说,在她们看来,哈日珠拉这么做却是让她们感到敬佩的。
满珠习礼到达沈阳的第二天上午,就见到了一直忙着重新调整部署八旗驻防布局的黄台吉。
经过哲哲的枕边风,黄台吉对科尔沁左翼台吉斋桑征讨喀喇沁失败的恼怒,已经消散了不少,但仍然是黑着脸听完了满珠习礼的禀报,以及满珠习礼转达的科尔沁台吉斋桑的请求。
多亏满珠习礼提前拜见了自己的姑姑和妹妹,也多亏黄台吉的这次接见是在后宫,是以家礼接见,否则科尔沁左翼,打着后金的旗号,联合东蒙诸部征讨喀喇沁大败而归,并且沿途劫掠已经表示归附后金的其他蒙古部落的行为,绝不会轻易地就得到了黄台吉的谅解。
斋桑、孔果尔等人,抛弃联军其他部落,带着科尔沁左翼、右翼的军队,一路绕道西行,辗转了将近两千里路,最终在十月中旬的时候,才回到了西拉木伦河与纳里吉特河交汇之处的驻牧之地。
一路上,两人为了得到足够的补给,以及弥补南征喀喇沁失败所造成的巨大损失,斋桑与孔果尔两人联手,先后抢掠了沿途遇到的其他蒙古部落,即使是之前听命并且跟随自己出征的翁牛特部和巴林部,也没有放过。
由于这两个部落的主力骑兵,都已经被喀喇沁部的主力联合武烈营所歼灭,所以面对突然而至的科尔沁骑兵,翁牛特部和巴林部的募民,不仅没有防备,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两个部落的青壮老弱被杀,妇孺女子被抢,一起被抢的还有大量的牛羊牲畜。
这也是蒙古草原上常见的事情,在生死存亡面前,前一刻还可能是亲密的盟友,而下一刻就很可能成为危险的敌人,完美地诠释了后世的那句政治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特别是对草原民族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更是只有永远的生存压力。
如果不是克什克腾部的首领多长了个心眼,事前留下了部落的骑兵主力防备西面的察哈尔人,同时也多亏了提前几日逃回来的部落骑兵,报告了东面草原上的情况,那么克什克腾部这一次也无法幸免遇难。
遭遇巴林部、翁牛特部残酷下场的还有东乌珠穆沁部,西拉木伦河上游以北的部落,处在东蒙古草原的西部边缘,也是一个骑墙派,东面来了强敌就归附东面,西面的察哈尔人来了,就再次归附林丹汗。
这一次,面对急需通过掠夺得到补充的科尔沁左翼,乌珠穆沁左翼诸部算是遭了秧。
而本来就觊觎自己西边东乌珠穆沁草原的科尔沁右翼台吉孔果尔,更是毫不留情,联合科尔沁左翼台吉斋桑,把东乌珠穆沁上层贵人十二岁以上的所有男丁全部杀死。
从此乌珠穆沁左翼的草场,归了科尔沁右翼台吉孔果尔,而它的妇孺人口、牧奴仆从、大批牛羊马匹等牲畜,则一股脑儿地全部归给了科尔沁左翼台吉斋桑。
正是沿途掠夺了这么几个兵力相对弱小的部落,当斋桑带领麾下骑兵终于赶回白音套的时候,科尔沁左翼的元气才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恢复,否则失去了大量部众仆从的科尔沁人,是很难熬过草原上漫长的寒冬的。
而也正是因为斋桑在东蒙古草原上对自己前盟友的这种不讲信义的掠夺行为,才让他感到很有必要派人前往沈阳,去获得自己的妹夫、女婿、宗主后金汗黄台吉的谅解。
当然,黄台吉在满珠习礼禀报之后,同时也是在自己的后妃哲哲和布木布泰的劝说之下,最后谅解和容忍了科尔沁人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
但是,经过了这么一番重大的变故,东蒙古草原上的大大小小部落,不仅一下子消失了很多,而且也更加坚定了此前已经归附了明朝的那些部落的决心。
比如库伦部,由于恩赫巴雅尔的及时倒戈反水,库伦部不仅在明军和喀喇沁的大军面前得以保全,而且最后还因为得到了辽东镇的大力援助,而躲过了科尔沁人回师途中的劫掠。
使得东蒙古草原一下子与科尔沁人及其背后的后金国离心离德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是科尔沁的大败而归,以及大败而归后的背信弃义。
与科尔沁左翼随后的往北迁徙相应的是,靠近察哈尔林丹汗势力范围的乌珠穆沁右翼诸部、克什克腾人,以及达来诺尔湖周边的阿巴嘎部、苏尼特部,纷纷再次倒向察哈尔,派出使者越过横亘在漠南东部与西部之间的一大片戈壁沙地,即浑善达克沙地,重新向林丹汗俯首称臣。
而不甘愿忍受察哈尔林丹汗压榨的多伦部,在看清了东蒙古草原上的形势之后,很快也派使者南下宣府镇,向宣府镇前出塞北筑城守御的副总兵邓祖禹联络归附之事。
当时,宣府镇监军御史倪元璐恰好就在邓祖禹军中巡视筑城情况,因为有着辽东镇监军御史陈仁锡招抚喀喇沁的先例,倪元璐当即就接纳了多伦部的归附,并与宣府镇总兵侯世禄一起,联名上报了多伦部归附大明的奏疏。
宣府离京师极近,多伦部归附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军机处。
多伦部虽然不大,总人口不过数千,但是其所居的战略位置重要,而且水源充沛、草场肥美,是宣府北面不可多得的一块宝地。
崇祯皇帝得到这样的消息以后,当然很高兴,很快就同意了宣府镇总兵官侯世禄和监军御史倪元璐的奏请,同时由军机处议封多伦部首领哈丹巴特尔为慕义侯,令其送长子额尔德木图入读皇明忠义讲武堂,同时赏赐一批钱粮军械,并恩准其在沽源与宣府镇各路开边互市。
至此,大明京师以北塞外草原上的格局,随着科尔沁人征讨喀喇沁部的失败,进一步向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转变,大明蓟镇、宣府塞外的防御形势,也随之发生了有利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