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钟得五感到再也举不起双臂,再也挥不动手中长刀了,准备闭目等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面前的贼军并没有继续冲来,而是突然欢呼起来!
他们准是以为我们也要跟着降了!
他们准是以为他们已经打了胜仗!
那么要不要跟着降了呢?
这个问题突然出现在钟得五的脑海里,但是紧接着就被他排除了。
若是愿意投降,他早就投降了,又何必到了这个时候再投降?
自己从小丧父,婶婶把自己养大,叔父到了此地为官之后,又把自己带过来安排到军中任职,如今叔父全家都被眼前这些贼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自己岂能投降仇人?!
更何况这一战,自己杀贼无数,眼前这些贼军都看在眼里,自己降了又岂能侥幸得生?!
没人愿意去死,但是与其投降之后被挑出来杀掉,反倒不如在死前多杀几个贼军,为自己的叔父婶婶弟弟妹妹们报仇雪恨!
想到了这些,钟得五顿时又充满了力量,本来沉重的双臂就像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了一般,瞬间一刀挥出,将正在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上前的那个少年贼军砍翻在地。
对这些从贼作乱的老弱,钟得五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尽管他知道其中的许多人都是迫不得已,但是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手软。
又是一刀砍出,钟得五在如潮的欢呼声中冲身边追随的官军弟兄喊着:“兄弟们,跟我冲!冲出去一个是一个!我们投降了乱贼,绝对没有好下场!跟我冲啊!”
跟在钟得五身边的人中,一半是陕军官兵,一半是之前从永宁州逃出来的悍卒,之前杀的眼睛都红了,如今能站立的人中哪个手里没有几个流贼的性命!
自己要是弃械投降了,哪还能有好?!
这些过惯了刀口舔血生涯的悍卒,除了手中的弓刀之外,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朋友!
能信赖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长刀!
钟得五一声高喊,身边的数百官军也仿佛突然醒来一般,很快聚在了一起,拧成一股绳,挥刀往不远处人头较少的山坡上冲去。
而此时,听见了山道中传来的喊降声,罗汝才笑着对王自用说道:“丞相,官军降了!再打下去也是徒增我义军伤亡,不若让他们降了吧。一个活的总兵,可比死了的总兵值钱啊!”
“好!咱们这就去受降吧!”
罗汝才的话正中王自用下怀,当下一口答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山道四周就想起了投降不杀的呼喊声。
听见投降不杀的喊声,李兴的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马上高声喊起来:“弟兄们器械跪地,投降保命要紧!”
李兴说完了这话,这个包围圈内还活着的上千官军,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将手中的刀剑放在了地上,一个个神情沮丧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被李兴拿刀架在脖子上的张国兴兀自闭着眼睛,不跪,也不言。
随着最大一股官军的跪地投降,整片山谷里的贼军都欢呼起来了。
不是因为他们士气高昂,而是因为他们可以不必再被逼着去送死。
从陕西过来的积年老贼们,如今都是乱民中的骨干,大大小小也都混成了头目,手下没有五百喽啰,也有三百喽啰,自然犯不上再冲到最前面去拼命了。
因此,拼命的事情就留给了这些在山西新入伙的贼军乱民了。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属于被迫从贼,因为不从就得死,所以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此时得知官军降了,不用再拿着简陋的武器上前拼杀了,当然是人人欢呼了。
包围圈最里面的最大一股官军降了之后,附近被分割包围的几个小股官军也相继投降。
所有的流贼都以为大势已定。
然而在整个包围圈的最外面一层,却依然有人在冲杀,在整个欢庆的氛围之中,虽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但这些人却并不是徒劳无功。
眼看着趁着乱贼欢庆胜利的机会,出其不意,冲到了包围圈的最边缘,钟得五使出最后的力气,往山林深处奔去。
一边奔跑着,一边劈砍从附近冲过来围堵的贼军,同时还高喊着:“弟兄们,冲进林子里,我们就能活命!”
身后的数百人都想活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冲进山岭上的林子之中。
这个地方的乱贼虽然处在外围,稀稀拉拉,分布的并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密密麻麻,但是其中的原因却是,这里山势陡峭,布置不下那么多人马。
而山势陡峭给这一伙突围的官军造成的困难在于,即便面对稀稀拉拉的贼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攀上山岭,逃进林中。
原本三四百人的队伍,一路冲杀,最后来到林地边缘的时候,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其中围堵的贼军砍死,有的被追击的贼军射杀,而更多的则是绝望之下选择了跪地投降。
庆幸的是,钟得五躲过了这一切厄运,除了一身的血之外,总算有惊无险、毫发无损地冲进了岭上的林中。
等到罗汝才前往山林下面传令受降的时候,突然回头发现,远处有小股官军在拼命往山上逃窜,当即喝令围观受降的贼军回头去追。
不过此时,贼军人数众多,调动指挥也是不便,罗汝才身边的贼军头目听到了命令,也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远处的外围的贼军,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少人仍然在呼唤着往山下来,去抢跪地投降了的官军手中的刀枪、弓箭、盔甲,甚至官军身上的衣服鞋子。
当然也少不了他们身上的银元和所有值钱的东西。
罗汝才见状也是无奈跺脚,只得听凭那百八十人逃往西面的山林深处了。
虽然有一部分官军逃出了流贼的伏击圈,但是却丝毫影响不了王自用的好心情。
因为在他看来,这都是难免的。
毕竟在他本人的流贼生涯之中,多少次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官军的围剿和追击之下逃脱出来的,连延绥镇的边军对阵自己的义军时都办不到的事情,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义军去伏击官军,又怎么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完全滴水不漏呢?
而且,今天能够取得这样的大胜,已经是令他喜出望外了。
如果不是罗汝才一个劲儿地鼓动他搞这么一次诱敌伏击,他根本没想过能从官军手中取得这样的大胜。
别说如今活捉一个朝廷的总兵了,就是之前哪个营头斩获了官军的一个游击,都能让他们这些贼头们好好吹嘘上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