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曰广一行人的船队,进了大同江江口之后不久,就在朝鲜黄海道一侧的一处临江码头上靠了岸。
破旧简陋的河岸码头上,没有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人,还是说那些朝鲜人见了大明的船队之后逃之夭夭,总之当尹暄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码头上空无一人。
尹暄从船上下来,然后带着自己的一些亲信随从,向着位于黄海道北部,距离大同江并不远的黄州城进发。
朝鲜所谓的黄海道,就是以黄州和海州这两个城池的名字而来的。
如今划归了大明的咸镜道、平安道也是如此。
咸镜道的名字,来源于境内的咸兴和镜城两座城池的合称。
而平安道,则是平壤和安州这两座城池的合称。
道下设府、县,基本上是一个道有那么两到三个府,然后六七个小县城的样子。
如今失去了牧守之地的尹暄,需要先行回到汉京,向其兄长朝鲜领议政尹昉通报情况,同时也要先跟朝鲜小朝廷之上的同党们,事先通个气,争取把这个条约顺顺利利地签下来。
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尹暄本人,包括金尚容、李廷龟两人,甚至是包裹尹暄的哥哥领议政尹昉都有可能因此而倒台,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点,不光是金尚容、李廷龟心里明白,即便是姜曰广也能够理解他们的忧虑。
毕竟朝鲜国主派金尚容等人到大明朝的京师去见大明皇帝,目的可不是为了割让咸境道和平安道两道的土地去的,而是想要经过大明皇帝的手,将这些土地从东江镇的手中要回来的。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取得这样的成果,而是带着一个割让两道之地的条约回来了。
这样一个情况,是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情况,若是朝鲜国主李倧拒不接受,对于大明这边来说,最多是再增加点麻烦而已,但是对金尚容这几个出使大明的使节来说,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因为朝鲜的小朝廷虽然小,但是也党争不断,此时更是也分为了两大派,一大派是亲明派,另一大派是降虏派。
亲明派的势力比降虏的势力大,但却也并不能完全压制住降虏派的声音,毕竟在天启七年黄台吉率军东征朝鲜的时候,亲明派是主战派,而降虏派是主和派。
主战的结果很清楚,在建虏的八旗铁骑面前,朝鲜不堪一击,当时主战派的好几个骨干大臣,都被主和派给献出去,被建虏处死了。
这之后,主和派占了上风,于是朝鲜投降了后金,与后金签订了江华岛条约,改向后金称臣纳贡。
等到后金大军一退,被迫签订江华岛条约的朝鲜国主李倧,在主战派的支持下,又拿下了几个甘当后金军队带路党的降虏派,最后选择了一贯支持自己并倾向明朝的骑墙派领袖尹昉当领议政,这才把朝鲜的小朝廷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是,朝鲜内部从天启七年建虏后金国征服朝鲜过程中出现的亲明派与降虏派的激烈斗争,始终没有停息过。
尹暄在黄海道上了岸,带着一些心腹侍从,紧赶慢赶地奔往黄州城而去。
与此同时,姜曰广一行人继续沿着大同江逆流而上,结果没有走多远,就遇上了东江镇右路总兵府前来迎接的船队。
带领这支内河船队的将领,正是平壤伯刘兴祚的弟弟刘兴贤。
刘兴祚的复州军反正归明之后,全都剪掉了丑陋的金钱鼠尾,一开始都是光头的“和尚兵”,现在半年过了,头发虽然长出来了,但是还是与正常的大明官军有所不同,带上如今明军统一制式的圆顶宽檐铁皮盔,与其他边镇明军无异,但是摘掉了头盔,露出头上的短发,却依然给人一种异类的观感。
正是这些此前光头、如今短发示人的东江镇右路兵,既让大同江两岸的朝鲜人切齿痛恨,同时又让他们闻风丧胆。
东江镇在战后整编的过程中,刘兴祚以平壤伯的身份担任东江镇右路总兵,他的几个弟弟也都在东江镇右路总兵府担任各级将领职务。
其中刘兴治被任命为东江镇右路副总兵,然而就在两三个月之前,刘兴治又被崇祯皇帝钦命征调入京,去担任了京营之中三千营的副总兵,而接替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刘兴祚、刘兴治的弟弟刘兴贤。
刘兴祚兄弟在崇祯元年九月反正归明之后,如今成了那场战事之后最大的赢家之一,如果不计算那些在战争之中损失的复州军兵力的话,刘氏兄弟甚至可以说是那场战事之后在朝鲜半岛上得利最大的一支力量了。
崇祯皇帝在战后特意表现出来的对刘氏兄弟的重视和恩遇,让他们大为放心,而将刘氏兄弟及其麾下安排在平壤城以及周边地区,同样也他们以及他们麾下的复州兵们非常满意。
与如今东江镇整编之后的前其他四路相比,右路不仅远离辽东的建虏,相对更加安全,而且大同江两岸的土地也比其他四路的防区更为肥沃和易于耕种。
因为这片地区,此前就是朝鲜国内开发较早的地区,大多数都是平原熟地,不需要筚路蓝缕、大事垦荒即可坐享其成,只要把这块土地上原本已经不多的朝鲜人全数杀掉或者赶走即可。
而刘兴祚、刘兴治这些人的手下,早在跟着建虏打朝鲜的时候,就已经杀过不少棒子了,知道棒子的虚实,此时更是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之前,征服朝鲜的过程中,跟着建虏军队打头阵的复州军,烧杀抢掠而来的东西大部分是要上交给建虏的,根本得不到多少战利品,而此时不同,不管是圈占的土地也好,抢来的钱粮也好,全都是自己的家底,都是自己的私产,这样一开,哪里还会手下留情?!
所过之处,男女老幼之中但凡敢于反抗的全数被杀,唯有青年女子能够留下,土地房屋、粮食牲畜一概据为己有,那真是一针一线都不肯给棒子留下!
短短半年之内,不光是原定的大同江以西沿岸的土地,尽数归入刘氏兄弟及其亲信部将的手中,原本属于朝鲜勋旧贵族的大量土地和庄园,成为了他们的私产,而且大同江南江以东的许多肥沃土地也都成了东江右路总兵府的军屯民屯地区了。
这一线的城池自然成为了刘氏兄弟及其亲信部将的地盘,而城池之外原本的朝鲜行政区划也全被废除,土地上所有的朝鲜人要么逃走,要么被杀,要么沦为东江镇右路军将士的家奴,然后被编入整个东江镇的三十六堡军屯、六十四堡民屯的统治体系之中。
东江镇的三十六堡军屯,刘氏兄弟的东江镇右路总兵府占了其中的六堡,六十四堡民屯之中,刘氏兄弟的东江镇右路总兵府却独占了十四堡。
军屯六堡,意味着刘氏兄弟的麾下在编士卒有六千人,背后就是六千户军属家庭,而民屯十四堡这意味着,刘氏兄弟的治下有一万四千户辽东汉人难民,若按平均每户五口计算的话,那么就有七万人左右。
不仅如此,每户出一个丁壮,刘氏兄弟的麾下除了领饷的正规军六千人以外,迅速就又拥有了利用淘汰下来的复州军武器,装备起来的一万四千东江镇右路乡兵。
之所以刘氏兄弟的治下,比其他四路的平均户口数要多上不少,就是因为他们所占据的土地不仅都是易于耕种的熟地,而且还远离鸭绿江西侧的建虏腹地,因此更加安全,更能吸引辽东汉民来此占地定居。
总体上,比起刘氏兄弟在辽东半岛上的复州,跟着建虏与大明东江和登莱对抗之时,如今的情况自然要好上了很多。
虽然麾下将士在复州的那些土地财产如今都损失掉了,但是他们却从软弱可欺的朝鲜人那里收获了更多,不管是东江镇右路军将士人人成了大小不一的地主,而且跟着刘氏兄弟辗转混了多年多年的辽东汉民,也总算是等来了安居乐业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