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之间,洪承畴与张宗衡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李邦华的下一步指示,一边整军备战,准备北上宁乡和永宁州城,打算去“收复”这两个之前被流贼主力攻占蹂躏过的城池,以及附近沿黄一线的关口堡垒。
因为经过洪承畴和张宗衡所部哨骑多日的反复哨探,洪承畴和张宗衡已经十分确定,永宁州城和宁乡县并没有多少流贼乱军驻扎,而靠近黄河一侧原属山西都司镇西卫的关口堡垒,更是已被流贼所弃守荒废。
洪承畴麾下中军都司李文云所带的火枪队,已经北上抵近到了宁乡县城西北数十里外的永宁州城附近。
而张宗衡麾下的山西乡兵指挥裴世泽也带着人马北上,抵近到了离石河注入黄河的河口附近,即柳林堡外的青龙渡了。
两支北上的队伍,在柳林堡的西面和青龙渡的南面,都没有遇到流贼的人马,只是当他们往东继续接近永宁州城和宁乡县城的时候,才两次碰上流贼的巡哨。
在永宁州城西面十里处,第一次遭遇到流贼巡哨的时候,李文云一点也没客气,率领着三百人的火枪队,只用了一个冲锋,就干净利落地全歼了对方百余人的巡哨队伍,而己方只有两个冲在最前面的火枪手腿部中箭负伤而已。
第二次遭遇流贼人马之时,是在李文云和裴世泽返回石楼的路上,可能是因为此前集中动用崇祯一式燧火枪的时候,惊扰到了流贼,这一次从宁乡方向出来的流贼人马足有两千多人。
刚一接战,裴世泽所带弓手与流贼弓手即互相抛射箭支,使得这一次挡在前面的山西乡兵死伤一片,纷纷后退,不过却也引得流贼头目下令一拥而上,企图一鼓作气消灭掉这股敢于大胆北上的小股官军队伍。
裴世泽所部五百乡兵弓箭手半数死伤,半数溃退,不过屹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火枪队,在李文云这位武进士兼讲武堂毕业生的指挥下,纹丝不动。
结果当然生了戏剧性的反转。
等到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流贼头目大呼小叫,策马冲锋,带着手持刀枪的喽啰们冲到火枪队阵前的时候,顿时枪声大作,几乎毫无间隔的三轮枪声密集响过之后,硝烟弥漫的阵前,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三排火枪手布下的阵前,百步之内,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立或者敢于站立的贼军喽啰了。
倒毙在地,或者躺在地上呻吟哀嚎的,足足有二百余人。
而在这片死亡区域以外的贼军,要么目瞪口呆地在原地踌躇不前,要么就已经开始了后退。
再然后,李文云的火枪队里鼓声响起,第三排火枪手端着火枪,齐步上前,然后鼓声停下,李文云一声令下,火枪再次“砰砰砰砰”地射出百颗弹丸,而对面百步之外密集的流贼队伍之中,又是一片惨呼声传来,与此同时又是数十人应声倒地。
再接下来,深感羞愧的裴世泽及其手下的乡兵,见识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场景,一部分阵前的流贼喽啰丢下手中弓箭刀枪,跪地投降,而阵后的大多数则是一哄而散,往着方才的来路亡命奔逃而去。
裴世泽率领麾下乡兵追击了一阵,斩获了一批受伤跑得慢的贼军喽啰,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仿佛方才自军的崩溃未曾生过一样。
消息传回石楼,洪承畴与张宗衡得知火枪队表现卓著,心中大定。
毕竟此时石楼城中,洪承畴所部中军一千二百人,其中有二百人还是人人带伤,而张宗衡所部人马虽多,却是未经战阵的山西乡兵和之前在流贼面前一触即溃的山西逃卒,两个人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石楼东面的广武庄很可能是流贼主力的一个据点,而广武庄东面的山中,也就是黄芦岭、山神峪和神南峪一带,就是贼军主力所在,心底下当然担心如今石楼的这点官军人马能不能挡得住流贼,或者能不能建功立业了。
此时听闻李文云带领的抚标中军火枪队区区三百人,就有这么大的威力,挥这么大的作用,当下自是大喜过望。
想到军机大臣李邦华麾下清一色新式火器装备的矿营,洪承畴心中更是对这次围剿流贼充满了信心。
李文云与裴世泽在当天夜里带着乡兵里的伤员,押着俘虏过来的贼军喽啰,回到了石楼城里。
洪承畴很快就从贼军俘虏的口中,得到了几条重要的情报:第一,贼军十数万人马如今分为了五路,横天王居中,其他各路贼头各守一方。
第二,驻守在宁乡县城的贼军是北路,头领是“大红狼”“小红狼”两兄弟,当日带着贼军前来邀战并且被火枪队击毙的正是头领之一“小红狼”。
第三,驻守宁乡的“大红狼”“小红狼”兄弟,是“大梁王”的麾下。
第四,“大梁王”驻守在山势险峻的山神峪,至于山神峪怎么走,大梁王的老营在哪,这些喽啰说不清楚。
第五,石楼县东北的广武庄本地巡检司人马早被杀绝,如今由贼军右丞相“紫金梁”亲率大股贼军把守。
而最最重要的则是,从这些贼军俘虏的口中,洪承畴和张宗衡第一次十分准确地断定,如今山西境内所有流贼的共主“横天一字王”就在东面的这片群山之中。
当然了,除了在贼军乱民之中人尽皆知的绰号之外,这些被俘的小喽啰们,也说不清楚他们领们的真正名字。
不过根据他们说出来的这些情况,再加上之前已经确知的黄芦岭和石口的贼情,已经足够洪承畴对眼前的局势作出一个清晰的判断了。
因此,在得到这些情况的第二天,五月初七一早,洪承畴和张宗衡就联名把这些珍贵的第一手情况写成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汾西,转送军机大臣李邦华。
洪承畴和张宗衡的联名信刚派人送出城去,他们就迎来了李邦华从灵石来的命令。
李邦华的判断是根据之前洪承畴送去的情报作出的,当然与洪承畴以及张宗衡的基本一致,除了一些具体细节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此时新的情况刚刚出现,而他们也将这个情况刚刚送出,所以此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只是持续了一天而已。
因为到了五月初九的上午,朝廷的旨意终于被李邦华紧急派出的第二波信使,送到了石楼县城,传到了洪承畴和张宗衡的手上。
张宗衡所部乡兵和卫所兵就地编为经制营兵,定名为“镇西营”,仍由山西按察使张宗衡统带,并归陕西巡抚洪承畴节制指挥。
当然了,皇帝圣旨之中原定三千五百人的镇西营,如今尚未编成,就已经损失近三百,只剩三千二百人了。
而洪承畴也顺势将钟得五及其麾下的二百人,编入了镇西营中,但仍在自己帐下听令。
同时,洪承畴麾下大将陕西副总兵王承恩也如愿接替张国兴的陕西总兵职务。
崇祯皇帝这道旨意的传来,让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洪承畴和张宗衡两人,顿时有了事情可做。
然而紧接着过了两天,镇西营的架子刚搭建起来,整编刚刚告一段落,身在石楼的洪承畴,就又接到了李邦华派来的第三波信使。
这一次,李邦华用词严厉地重申之前的军令,命令洪承畴所部以及张宗衡所部新编镇西营,扼守石楼,切勿轻动,等待新任陕军总兵王承恩率军增援。
李邦华没说原因,但是洪承畴与张宗衡没过多久就明白了,吕梁山东麓的黄芦岭一带一定生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