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手持巨盾跟着攻城车一同前进的卢象观,立即指挥那些胆战心惊的匠作营俘虏继续上前,去推昨日下午被留在阵地前面的攻城楼车。
有的楼车上的官军火枪手已经被关城上的贼军连续不断的箭雨射死在其中了。
但更多的官军火枪手仍然躲藏在里面,耐心地等待着官军的第二次攻城,此时见楼车又开始缓缓行进,当下振作精神,开始利用楼车与关城等高的优势,躲在楼车上的望楼里继续朝关城之上的贼军射击。
守卫关城的贼军死伤一批又一批,但是刘国能麾下目前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炮灰,看着摇摇欲坠的关城,更是发了狠心,带着自己的一干心腹麾下,与张立位等人一个劲儿地威逼着督促着关城背后大营的贼军喽啰们上城防御。
同时也一再让人传令逼迫着刘文贵一次又一次地不惜死伤,向着石门关的北峰发动强攻,使得李卑所部一时之间手忙脚乱,难以专心对付关城之上的贼军。
石门关北峰上面的威胁一弱,关城上的贼军力量马上就变强。
关城之前剩下的十几座还有官军火枪手的楼车,此时也已经距离关城只有十几步远了,官居火枪手的威力得以充分发挥的同时,贼军城头上的弓箭也集中在了这些楼车之上,在官军火枪手不停地射杀城头贼军的同时,也被来自城头贼军的弓箭无情地射杀着。
刘国成担心这些楼车在靠前攻上城头,因此派出一批贼军骨干,远远地将套索抛过来,套住靠近的攻城楼车,将它们拉倒在地,楼车望楼上的官军火枪手有的跟着楼车一同摔落地上,有的则连忙顺着往楼下的原木滑落地上,当然更多的则是弹药耗尽之后,被密不透风的箭雨射死在望楼之上。
长约一百二十多步的石门关关城,靠近北侧山峰的那一段早已是一片火海,贼军死伤成堆,猛火油烧出的黑烟之中,包含着浓烈的令人闻之作呕的焦臭气味。
石门关北峰上面的李卑所部被刘文贵率领的人马一波又一波地不停进攻,危机四伏,一时之间无暇顾及关城之上的战场,而石门关南峰之上的贼军,也在攻城车遮蔽下的火炮不断轰击之下,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石门关前的战场再一次转换成了关上与关下的对决,到最好还是要依靠火炮轰击这个老办法。
李邦华看着那一座座攻城楼车,被关城上的贼军拉倒在地,里面的官军火枪手死伤惨重,心情极为沉痛,很快派人传令卢象观抢了那些摔伤摔死的火枪手回来,然后下令矿营炮队的火炮阵地前移六十步。
由于石门关南峰上的贼军被卢元定指挥的火炮所压制,矿营炮队的主阵地前移也就有了条件。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妥当,五十多门火炮,开始冲着二百多步外的关城城墙开起火来!
虽然只是前移了六十步,约等于后世的六十米,但是官军火炮的威力却是一下子似乎提升了一大截。
每颗弹丸击打在石墙上造成的损伤都更大,不停地有条石轰然落下,砸起一阵尘土。
石墙外面裸露出来的原木和夯土面积,也越来越大,这一点让官军将士们再一次士气大振。
炮击连续进行了十几轮后,石门关城墙上的一大段石墙轰然倒塌,露出而一大段原本包在石墙背后的夯土来。
官军大营之中一阵欢呼之上,而在亲兵的层层护卫之下躲在关城上的刘国成大惊失色,立刻就要转头下城,然而正是这个时候,关城内外的所有人却突然听到了北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已经听惯了火炮发射之声的人们,是不会搞错这两种不同声音的,远处传来的雷声沉闷而持久,不是眼前的火炮所能发出来的。
听见天上传来雷声,李邦华和卢象升面面相觑,皆是一愣,随后很快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当下,一边派出陈坦所部前去增援石门关北峰之上的李卑,一边下令加紧轰击眼前的关城。
与此同时,关城背后的刘国能听见了远处接连传来的雷声隆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大声叫道:“老天爷要下雨了!老天爷救我们来了!”
本来已经准备下城逃窜的刘国成听见这话,也反应了过来,老天爷一下雨,官军的火器就不能用,这还正是老天爷要救我们啊!
当下也不逃了,返身学着刘国能的话,大声喊着:“弟兄们再顶一会儿!要下雨了!老天爷救我们来了!”
刘国成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昏暗已久的天空,一阵阵炸雷般的轰鸣传来,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
下雨了,而且是倾盆大雨!
瞬时之间,关城上下的喊杀声消失了,天地之间平静下来,只剩下哗哗哗哗的大雨声。
没过多久,关城之上的贼军看见官军炮阵在大雨之中不得不停歇下来,终于开始欢呼起来。
而李邦华站在雨中,看看三八步外的关城,看看城头上欢呼的贼军,再看看大雨中的火炮阵地,摇头苦笑起来。
论其本心,下大雨对于朝廷和山西地方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旱情一旦解除,那么贼情就蔓延不了,这个道理他当然是知道的,早在潞安府城隍庙里驻节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暗暗在心底里祈祷城隍,为这片土地降雨了。
只是如今这场豪雨,下的却不是时候,哪怕晚上半天也好啊!
李邦华心情复杂地下令收兵,将火炮阵地后移,然后搭建避雨的帐篷,尽快擦干保养。
好在李邦华麾下的矿营官兵,对于他们最看中的火药一向是严格保管,留在后方大营中的专门帐篷之中,做足了防水防潮的准备,否则的话,眼前这场仗可就真的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大雨倾盆而下,从午时前后一直下到入夜,浇灭了石门关的战火,冲刷了关城上下的血迹,同时也洗净了所有人头顶上浓重的灰霾,就连空气的味道,也一下子清新甜美了许多。
这期间,石门关北峰上的战斗也停歇了,虽然雨水滂沱,对官军火器极为不利,但是下了大雨,山路更加湿滑,弓箭不利发射,同样也阻挡了贼军刘文贵部的进攻。
而卢元定也指挥着攻城炮车退了回来,攻城车虽然是带有原木搭建的房顶,但是这样的顶棚是为了抵挡箭雨和落石的袭击,而不是为了遮挡大雨,所以外面下着大雨的时候,里面下着小雨,对于需要明火点燃才能击发的火门式火炮来说,当然也是极为不利的。
当天夜里,李邦华将众将召集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议事,对接下来的战事作出各种因应安排。
而刘国能、张立位等人也把塌天王所部的众将,召集到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雨停了之后到底该如何守关。
代表王嘉胤前来督战的张立位,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嘴上的话也多了不少,只听他说道:“老天果然有眼啊!这个节骨眼儿上下场大雨,这北面的山火可不就自己就灭了?这下子左丞相也就不用天天急得吐血了!横天王他老人家的病也该好起来了!”
刘国能听了这话,随声附和,说道:“不错!这雨真是及时雨,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边!”
刘国能刚说完这话,像是突然才反应过了一样,脸色一变,连忙又问道:“张兄弟刚才说什么?左丞相急得吐血?!横天王也病了!?”
张立位听刘国能突然这么一问,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颇为尴尬,于是说道:“横天王他老人家没事儿,不过是着急上火口舌生疮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左丞相嘛,想来塌天王你也是知道的,本来就有肺病,病怏怏的,老是隔三差五地咳啊咳的。
“最近这段时间,黄芦岭失守,黄芦岭上的大火又烧到了山神峪,这不左丞相就坐不住了,带着人马去灭火,一来二去的病情就重了,听说昨日中午咳了血。”
说到这里,张立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早上来的时候,塌天王你也没问,小弟也没有来得及说。眼下这雨一下,估计什么病也都该好了!”
张立位这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倒是让刚刚从大雨倾盆之后的狂喜之中回过神来的刘国能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