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左挂等人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知道官军了攻克石门关的消息。
当时以为石门关的陷落,单纯就是因为“塌天王”刘国能的投降而造成的,但是后来得知,却是官军的大规模炮击,轰塌了石门关天险的关城,刘国能是走投无路才降的。
从那时起,王左挂等人的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官军的火器如此犀利,石门关那样的天险都没有办法,那么眼前这个小小的宁乡县城能扛的住吗?
经过一天的攻防之后,王左挂及其麾下头目,虽然没有等到官军的大规模火炮攻城,但是官军采用投石机抛射猛火油,然后大火焚城的做法,也让他们不寒而栗啊!
尤其是吴延贵,经历了黄芦岭的大火之后,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火就怕,自打从城头上跑下来之后,就在王左挂的耳朵边上长吁短叹,感慨明军火攻的厉害,话里话外都是劝说王左挂早作打算。
不过白天的时候,王左挂仍然还有一个幻想,那就是,实在不行了还可以撤回山神峪或者神南峪去。
但是现在,“上天龙”白文波连夜送来的消息,却让这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王嘉胤与王二的生死且不论,单就官军攻入神南峪,而王嘉胤与王二没有露面,就已经说明这两个人放弃了神南峪,神南峪必然要为官军所占据。
那么自己的后方,岂不是也马上就要面对官军的进攻了?!
宁乡县城所在的南川河谷,是南北走向,只有往南一条路,往北一条路,东西都是大军难以翻越的大山,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自从接到了白文波让人送来的消息之后,原本喧闹的议事厅中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一根根牛油巨烛和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把这个以前的宁乡县衙大堂里面照得是通明一片。
王左挂、吴延贵,以及“大红狼”杜三、“过天星”惠登相、“满天星”张天寿、“一阵风”苗美等头领,在最初的骇然变色之后,如今都是面面相觑,已是良久无语了。
“整世王”吴延贵看看沉默的王左挂,再看看不语的众头领,犹豫着说道:“大梁王,神南峪这么一丢,不管横天王和左丞相撤到了哪里,咱们兄弟们可都没有了退路啊!
“一旦攻入神南峪的官军,往咱们这里攻过来,那么兄弟们前有狼后有虎,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大梁王难道真要弟兄们在这里硬扛着吗?”
王左挂听他这么说,貌似他有什么想法的样子,干脆问道:“整世王有话直说!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再遮着掩着的了!”
自从吴延贵前来投奔他,王左挂一直都不怎么信任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毕竟这个整世王可是跟随王嘉胤已久的老兄弟,谁知道关键时刻会不会背后捅刀子,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此时王嘉胤生死未卜、去向不明,神南峪也已经失陷了,之前的各种计较,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失去了意义,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
吴延贵听王左挂这么说,看到在座的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斟酌着说道:
“既然大梁王问了,那兄弟我可就直说了!若是官军前后夹击,以我看,咱们赢面小,输面大!”
王左挂以为吴延贵有何高见,等了半天,见他憋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不高兴了,阴沉着脸说道:
“整世王敢情是在拿兄弟们开涮吗?哪个不知道如今是赢面小输面大?!这个何须你说!”
见王左挂不乐,其他人也是满脸鄙视,吴延贵连忙又接着说道:“大梁王既然已知输面大,那打来打去又是为何?刘国能走投无路,能降官军,咱们又有何不可?!”
吴延贵此言一出,议事厅中再次大哗,“大红狼”杜三更是怒瞪着眼睛,盯着他,骂道:
“老子早就知道,你个吴延贵被官军吓破了胆子,话里话外就他娘的没安过好心!要降你降!老子不降!”
“大红狼”杜三的弟弟“小红狼”杜七郎,前番被官军李文云部火枪队射杀,连尸体都没有抢回来,可以说是横尸荒野了,所以对眼前的这支官军十分痛恨,因此一听吴延贵提议投降,立马就怒火迸发了。
“大红狼”杜三愤怒地说完了这话,其他头领,如过天星惠登相、满天星张天寿、一阵风苗美也都纷纷表态:
“咱们与官居仇深似海,降了岂有好果子吃?!整世王,你这是要把大家伙儿往火坑里推啊!”
然而,吴延贵却始终紧盯着王左挂,见王左挂不言不语,也不管其他头领的呵斥怒骂,突然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来,走到议事厅的中间,然后大声说道:“诸位头领!请再听兄弟一言!你们说与官军仇深似海,可是比得过兄弟与官军的血海深仇!兄弟两万部众,让官军大火一烧而空,难道兄弟就不恨官军?
“刘国能走投无路率众投降,他怎么想的,咱不清楚。但是至少当下保全了部众!
“再说,自古以来,就有真降和诈降一说!咱们假降保命还不成吗?!
“刘国能是真降还是诈降,不好说,咱们也不用去管他!兄弟们诈降还不会吗?!”
吴延贵关于真降与诈降的提法一说出来,议事厅中先是一片安静,然后顿时又炸开了锅。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群起怒骂吴延贵,而是纷纷拍手叫好!
长得五大三粗特别是有颗异于常人之大脑袋的满天星张天寿,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兴奋地说道:
“高啊!整世王这个诈降之计,真是一个高招儿!”
另一位头领过天星惠登相也是叫着:“不错!不错!整世王所说,倒是条路子!”
投降的念头,不是没有在王左挂的心里出现过,只是每次出现,他都会尽量把它给压下去。
因为他不能不担心,自己杀官造反,攻破州县,屠戮百姓,手上有着数不清的人命债,若是降了,官府岂能善罢甘休?
再说,麾下这些头目们,跟着自己造反这么久,要造反,他们听自己的,但要投降,他们还会听自己的吗?
他心里没有底数。
之前,吴延贵一次次在自己的面前说道官军的厉害,话里话外都有那么一种劝说自己看清形势的意思,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次才会让他当众说他的想法。
不过不让王左挂没有想到的是,吴延贵的想法居然是诈降!
王左挂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上,心里盘算来盘算去,最终觉得这个诈降的主意不仅对自己最有利,而且也容易让大家伙接受,的确是此时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若官军不可乘,那就变诈降为真降,若官军可乘,脱离了险地,再揭竿而起,一下子就把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变成了进退两便。
想来想去,心中拿定了主意之后,王左挂随后看向议事厅中的众位头领,听众人议论来去,都是对吴延贵提法的赞赏,当即对着之前怒斥吴延贵的“大红狼”杜三说道:“老三,诈降这事,你怎么说?”
“大红狼”杜三闹明白吴延贵所说的是诈降之后,心里已经不再那么抗拒了,又听其他几位头领全都赞成,那自己又有什么话说,只是此时犹自嘴硬,硬着脖子说道:
“诈降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万一咱这些弟兄里面,有个嘴不严的,透漏了出去,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那还不如一刀一枪地跟官军干到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他娘的赚一个!”
听了这话,王左挂也是点头赞成,看向众人,以盖棺定论的语气,说道:“杜老三说的也有道理!诈降这事,事关众兄弟身家性命,千万马虎不得,任他是谁,也不能对外透露分毫,谁要是说了出去,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王左挂说完这个,用他凌厉狠毒的眼神,从一个头领一个头领的脸上挨个看过去,直到每个人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发下毒誓,才最后说道:
“明日上午,再挺一挺!再等等神南峪的消息,真要是没有了别的路走,咱们就跟当面的官军,唱一出诈降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