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四面寂静,张衡所部数十骑人马虽然不多,但是马蹄声仍然很快就惊醒了贼营外围的喽啰。
当那些被马蹄声惊醒的喽啰们看见,数十骑的官军骑士,就敢硬闯自家一两万人的连营,个个目瞪口呆。
直到张衡所部越来越近,其中机灵一点的才醒悟过来,高声喊叫:“官军骑兵!官军骑兵!”
喊声虽然尖利侧耳,不过往往都是戛然而止。
数十骑战马的声势虽然不大,却也不小,在冲进营地的那一刻,也给当面这处相对稀疏薄弱的简陋营地,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声音传递的当然比战马奔驰速度快,可是听见了惊叫之声的贼军,多数都还躺在简陋的帐篷里,根本来不及结阵抵御,而那些在营中早起巡逻值守的贼军,更不是手持长枪的张衡所部一合之敌。
随着张衡冲入贼军连营,越来越多的尖叫之声响起:“官军偷袭!官军骑兵偷袭!”
被惊叫声吵醒的贼军,跟着也尖叫起来,有的甚至都没有看见张衡他们的影子,就已经开始叫着到处乱窜了。
数十骑手持长枪的官军骑兵,将手持长弓的张衡夹在队伍的中间,如同一辆快速奔驰的战车,穿过一座有一座简陋的营帐,将敢于拦在前面的贼军喽啰或者刺死,或者踩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接近了石楼县城的北门。
北门外是一道宽宽的壕沟,对着北门的石桥之上更是布满了一排排的拒马,张衡当然没有办法策马冲过石桥,而且他也没有冲过石桥,冲进城中的打算。
数十骑呼啸而来,在距离石桥十余步的地方陡然右转,借着这个策马转身的机会,张衡拉开长弓,“嗖”的一声,将那杆捆绑着书信的长箭朝着城头射去。
之前被贼营中的喧哗之声惊醒的城头官军,一阵惊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张衡及其麾下的数十骑就已经掉头而北了。
只是这一次,要想冲出贼营就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随着贼营之中呼喊之声四起。
越来越多的贼军冲出了宿营的帐篷,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持弓箭,朝着官军骑兵的方向跑来。
看着挡在眼前的贼军,一层又一层涌来,正在变得越来越密集,张衡知道,此时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冲撞过去。
因为身处贼军连营之中,他们所能凭借的唯有身下的战马,一旦马速下降减缓,最终被逼停下,那么别说他只有几十个人了,就是有个几百人也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他之所以敢于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领着麾下冲进敌营之中,不是他鲁莽,而是因为他明白,在黎明时分的贼营之中,只要他能够始终保持着高速冲刺,那么他就完全有机会在万军之中快进快出,既完成任务,又逃出生天。
“撞过去!不要停!跟我撞过去!”
张衡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射出手中的弓箭,将不远处正挥刀怒喝着贼军列阵阻挡的头目一箭射死,在冲进贼军人群之前,抄起一直与马身平行放置的长枪,高速冲入面前的贼军阵中,将敢于挡在前面的贼军喽啰撞飞,或者刺死。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冲出了刚刚摆好的一处贼阵,然后毫不停歇地迎着对面第二个贼阵射出的箭雨,继续高速冲撞过去!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之中,左臂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张衡咬着牙继续右手单手持枪,将长枪的枪身夹在右臂的腋下,猛冲过去。
与他比较起来,紧跟在他左右的麾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其中一个身下战马的前胸和脖子连中数箭,在高速奔驰之中突然栽倒在地,将其衰落马下,正砸入贼军的阵中,当即被乱刀砍死。
而另一个则捂着喉咙参加一声往后倒落马下,身下的战马则继续向前冲去。
张衡强忍着箭支射穿上臂的疼痛,将手中的长枪猛地掷向另一个大呼小叫着喝令结阵射箭的头目,长枪穿胸而过,将其钉在地上。
等张衡再抽出悬挂在马鞍左边长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了最后一片密集的贼阵,眼前稀稀拉拉正在跑过来的贼军,已经阻挡不了他身下疾驰的战马了。
当他挥刀砍死冲到了身边的一个贼军喽啰,趁机回望的时候,却发现之前四十四个紧跟身后的战友,只剩下一半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根长矛斜刺里猛地刺向他骑下战马的马腹,若是刺中马腹,不仅战马完蛋,就是他本人也会落地,然后被一拥而上的贼军砍死,来不及挥刀格挡的张衡,紧急侧身,硬生生地用自己大腿的外侧挡住刺来的矛刺。
长矛的矛刺刺进张衡大腿的一刹那,他手中快速回砍的长刀将贼军手中的长矛斩断,然后强忍着刺骨的疼痛疾驰而出。
这个时候,王自用、罗汝才等人也已经闻讯赶来,不过当他们骑马来到的时候,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官军绝尘而去了。
对于这个时候的流贼来说,骑兵是个好东西,可是他们没有。
有限的马匹,都是各路头领、头目的坐骑,而且其中还有不少驮马之类的马匹,根本搞不到成百上千的战马。
别说他们了,就是内地卫所的卫所兵,想搞到正经的战马都很难。
即便是这个时代之中最受重视的大明九边各镇,不管是战马还是粮饷都要优先供应的九边各镇军中,战马也是紧缺的资源,充其量也不过凑出来数千骑兵而已,还没有哪个边镇能够轻轻松松拉出来上万的骑兵呢。
所以对于这个时候的贼军来说,面对对于官军骑兵的短促突击,除非早有准备,利用密集的步兵方阵,层层拦住,将骑兵逼停,要不然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张衡忍着左臂和又腿上的剧痛,双手环抱着马脖子,冲过了北浑河的浅滩,丝毫不敢停留,一路往北奔去。
他的右腿鲜血淋漓,已经踩不住马镫,用不上力,若不双手环抱马脖子,他早就从疾驰的战马上坠马落地了。
而他身后跟着的骑兵,能够活着冲出贼营渡河北上的,此时只剩下二十骑而已。
历史上的这个张衡,就曾有过这样的壮举。
不过那个时候他所带领的二百骑兵,进出贼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不仅杀伤大批敌人,而且自己及其麾下甚至做到了毫发无损。
如今这样的壮举,提前了四年发生,而结局却略有不同,本就不多的麾下损失了一半还多。
张衡率领着剩下的二十骑,渡过北浑河后,一路北上,从早晨到中午,几个时辰之间不吃不喝不下马,终于在午后时分跑到了柳林堡外的青龙渡,在驻守青龙渡的官军接应下,进入柳林堡,向洪启胤报告了贼军突围的消息。
而洪启胤得报大惊,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当即派出一队人马往宁乡而去,就在当日傍晚时分,抵达了宁乡县城,将张衡从石楼附近带回来的军情,一五一十地报给了陕西巡抚洪承畴。
恰在当天晚上,天雄营陈坦所部人马千余人,也跟着钟得五所带领的运粮队伍,赶到了宁乡附近。
洪承畴将宁乡防务交给了天雄营的陈坦所部,然后留下钟得五所部人马,督领着那两千多青壮俘虏和大量的贼军女眷,随后缓缓北行,而自己则带着陕西总兵王承恩、李卑等部四千人马,连夜紧急回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