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那场劫营惨败之后,水西城的统帅安隆萎靡不振,百事不理,日夜饮酒寻欢,麾下土官土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随着慕俄格山城之变的消息传来,这些人立刻就炸了锅。
他们这些世有其地的土官土目,都是水西安氏的家臣。
然而他们世有的土地,可不是安邦彦封给的,而是已经传承了千年之久的水西安氏封给的。
奢夫人虽然姓奢,但是在安位亲政之前,这个奢夫人可是水西安氏的象征,是代领水西贵州宣慰司事务的“苴慕”。
如今安邦彦杀了奢夫人,下一步可能就要杀了安位以自立,若是安邦彦注定最后能取胜,那么这些人也就当没看见。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官军四面围攻,水西危在旦夕,安邦彦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要失败了,这些世有其地的土官土目又怎么甘心跟着安邦彦一条道走到黑?
买涨不买跌的道理,古今相通。
慕俄格山城之变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些人很快就开始相互串联,纷纷前去试探安隆的态度。
终于,六月十二日上午,朱燮元、许成名率领着官军主力紧赶慢赶地赶到了水西城东。
就在水西城东的一处山坡之上,朱燮元、许成名、史永安、罗乾象以及广西狼兵领莫可及、韦昂等人,一起参观了刘肇基亲自指挥搭建起来的那一座巨大的尸塔京观。
那场战斗结束之后,胆战心惊的安隆令人堵死了进出水西城的东门。
刘肇基和王国祯也不能闲着没事干呆着,于是轮番出营,袭击了水西城附近的彝苗村寨。
村寨中的青壮男丁,早就被安隆下令抽丁为兵,成为了水西城中的守军。
因此,不管是刘肇基麾下天策卫士卒的出击,还是王国祯麾下贵州兵的出击,都是异常的顺利。
刘肇基麾下的军队纪律严明,除了不得不枪杀掉彝苗村寨中的反抗者以外,对于附近彝苗村寨中留守的老弱妇孺基本不予杀戮,而是征集了其中的男女老少,累计两千余人,押着他们来到水西城东门外,将那遍地的尸,一具具收集起来,运送到附近的一处山坡之上。
为了震慑水西城中和周边敢于反抗的彝人苗人仡佬人,刘肇基学着辽东军的做法,在这处山坡的顶上,指挥着这些抓捕过来的山民,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尸塔京观。
一层尸体,一层土石,层层叠叠,夯筑起来。
四千二百多颗头颅连着尸身被夯筑在土石塔体之中,只有狰狞可怖的面部,裸露在尸塔京观的四面墙壁之上。
塔基周长三十步,塔身四面,上窄下宽,高达三丈有余。
水西彝人崇拜鬼神,古罗甸国之所以又叫罗甸鬼国,其国主号称鬼主,就是这个原因。
因此,被征集来修建这座尸塔京观的水西城周边彝苗山民,虽然受到极大的心理震慑,但是却兢兢业业,对于为尸体建塔之事倒也并不抗拒。
与刘肇基所部军纪严明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王国祯所部将水西城周边的彝苗仡佬仲家苗等等村寨,一概视为叛苗贼寨,一路烧杀抢掠过去。
十天之内,在水西城周边一带焚掠贼寨二十一座,杀叛苗男子老幼过万,所获稻米千石、牛羊马骡千头。
金银各有所得,悉归士卒所有。
王国祯所部抢掠归来,士气高涨,看得天策卫将士眼红不已。
不过限于刘肇基、莫与京的严令,再眼红也只能看着。
如同王国祯所部或者传闻中的广西狼兵那样**掳掠的行为,在天策卫中是绝不允许生或者存在的。
这也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对于侍卫亲军、京营和近卫军的特殊要求。
对于那些常常欠饷缺粮还得奋勇作战的边军、内地营兵和卫所兵,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对他们的纪律要求并不高。
而且他也从不指望这些军队能够做到军民鱼水、秋毫无犯之类的。
尤其是在云贵川等等西南地区,彝苗山民时附时叛,而且畏威而不怀德,与驻守当地的官军简直是世仇或者天敌。
历史上,奢崇明、安邦彦死了以后,朱燮元遣人传书招降了安位,但是几年之后安位病死而无后,水西安氏再次叛乱,老迈的朱燮元又将他们平定。
等到朱燮元死了以后,水西安氏的土官们又一次趁机作乱,大明朝廷在东北有建虏,西北有流贼的重重危机之下,不得不再次调兵遣将耗费粮饷将西南平定。
就这么个地方,牵扯了崇祯皇帝和大明朝堂大量的精力。
这一次,崇祯皇帝命令朱燮元不准招抚安位,更不准招抚安邦彦之类的叛乱脑人物。
与此同时,在给朱燮元的一道道旨意之中,对于围剿水西彝乱或者水西叛苗的各路官军,基本上没有提出军纪方面的要求。
这个意思,朱燮元当然也领会到了。
所以对于侯良柱等人在府的大开杀戒,他也是知而不问。
这次率领贵阳官军主力来到水西城外,知道了王国祯连日来屠戮叛苗贼寨的做法,也是点头不语。
唯独对刘肇基麾下的天策卫将士大奖褒奖。
一方面水西城下的那场战斗,主要的功劳是天策卫的。
另一方面则是这座被朱燮元当场命名为镇魂塔的尸塔京观,让一直以来希望彻底给予西南各地土司一个深刻教训的朱燮元眼前一亮。
六月十二日上午,朱燮元在众将簇拥之下参观镇魂塔的情形,当然落入了水西城东门城楼上水西守军的眼中。
等到安隆率领麾下众土目慌里慌张地登上东门城楼观察城外情形的时候,朱燮元已经带着众将来到了城下官军营寨之中。
刚刚运抵城外的十门大将军炮,也已经被天策卫的将士们,在一片人欢马叫的氛围之中,安放在距离水西城东门二百步左右的阵地前面。
水西城的东门已经堵死,官军并不担心城中守军大举出城夺取火炮,因此,就将能够运抵水西的异常珍贵的大将军炮,安放到了尽可能接近城池的地方。
等到朱燮元在众将的簇拥之下来到城外的官军营寨之中,刘肇基立刻命令莫与京指挥麾下人马装填校射火炮。
早已心算过距离和仰角的莫与京,立刻朝着水西城的城墙点火开炮。
随着“咣”的一声巨响,一颗七斤重的铁弹疾驰而出,狠狠撞击在水西城东门的城墙之上,将土石筑就的墙体,打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坑洞。
而身在城楼之上的安隆等人,听见了这一声巨响的同时,也感受到脚下的震动,当即仓皇离去。
接下来,十门大将军炮轮番点火开炮,一颗颗炽热的弹丸,集中击打在一片土石砌成的墙体之上。
如此近距离的轰击,仅仅半个时辰过去,那片城墙的石筑外墙就碎裂脱落,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又半个时辰过去,东门上的城楼突然轰然倒塌,隐藏在城垛子背后城的守军一片大乱,纷纷逃下城头。
领着众土目躲避在城内的安隆,看着在官军火炮一次次重击之下逐渐变形开裂的城墙,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让自己的侄子安世荣拿出了一块白布,绑在一杆竹枪上,走上了城头。
跟在安隆身边的众土目,没有一个人出声质问和反对。
只有千余名当初安邦彦留下的水西彝兵,因为家在大方,害怕家人被处死,趁乱打开了西门,仓皇离去,逃往了大方慕俄格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