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名声麾下阿迷州土兵率先攻上城头,攻入城中,然后又被人潮汹涌的大量守城彝兵硬生生给赶了出来。
等到杨明楷麾下千余人赶到之后,两人合兵再一次不惜伤亡攻上城头,攻入城中,到最后又再一次寡不敌众被土帅阿鲊率领的彝兵人海给赶下了城头。
虽然杀死杀伤守城彝兵无数,但是普名声与杨明楷两人的麾下,也是损伤过半,活着的更是人人带伤,无力再战。
到了天色昏暗莫辨昼夜的时候,跟随着总攻的队伍上山督战的侯良柱,见总攻队伍也是轮番进攻不利,无奈之下,遂即喝令停止进攻,又一次率众退下山来。
六月十八日夜,毕节虎踞山城一带同样是大雨如注,双方再次陷入对峙局面。
接下来的两天内,大雨时下时停,川军滇兵将士们除了留在营中休整以外,也干不了别的。
接连两天,侯良柱身在营中,时不时地眺望着远处细雨薄雾之中的虎踞山城,终于有了点心灰意冷,于是找来了云南总兵林兆鼎商议绕开毕节进军水西的可行性。
两个人计议不定,于是召集众将商议,但是诸将众说纷纭,议论了一整天,也没有定下来究竟应该怎么办。
到了六月二十二日早上,虎踞山城再一次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林兆鼎提议再攻一次试试,若是仍然打不下来,那就绕道东进。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普名声率领着麾下阿迷土兵再一次沿着箐篁密林攀援而上。
这一次,侯良柱、林兆鼎两位总兵官,也是亲自披甲上阵,率军沿着石阶缓缓登顶。
然而,等到他们小心谨慎地靠近虎踞山城,接近到已经可以看得清城头碉楼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个守城的彝兵。
普名声麾下攀援入城之后赫然现,除了前几日留下的满地尸之外,虎踞山城已是人去城空。
六月二十日的中午,安邦彦的使者翻山越岭,绕道大屯场,沿着高山密林中的隐蔽小道,来到了虎踞山城之中。
安阿伦见到使者之前,本以为安邦彦这一次派人前来,是来给自己增援或者送粮的,结果使者一开口,问的却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守住毕节,以及能守住多久这样一个问题。
本来就没有信心的安阿伦,听此一问,当时几乎就要崩溃了。
而之前普名声两度攻上城头,攻入城中,也让一直颇为自信的土帅阿鲊产生了动摇。
尤其听了安邦彦使者的问话之后,毕节土帅阿鲊更是感受到了安邦彦问话背后隐藏的那份胆怯之意,认识到到慕俄格山城面临的危急。
当安阿伦拐弯抹角地从使者嘴里,打听到了西溪河之战杨作、化沙等人全军覆没,大方慕俄格山城以东已经没有天险屏障的情况之后,立刻就做出了率军撤离的决定。
一边让安邦彦的使者回去禀告安邦彦,毕节已经难以坚守,一边与阿鲊一起于使者到来的当天夜里,冒雨往北撤往大屯场。
而安邦彦的使者,也见识到了毕节虎踞山城中遍地的尸体和不多的存粮,知道安阿伦所言不虚,也是连夜绕道大屯场,赶回慕俄格。
六月二十二日,侯良柱、林兆鼎联袂进入毕节虎踞山城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安阿伦和土帅阿鲊率领山城军民撤离之后的一座空城。
而侯良柱和林兆鼎两人,也没有虎踞山上的这座山城之中多作停留,第二日一早,侯良柱留下杨明楷率领所部残军伤卒,驻守毕节虎踞山城,然后与林兆鼎率领川滇军队的主力,沿着虎踞山后面的小路,往北追击而去。
与此同时,侯良柱也派出信使从毕节出,绕道镇雄,前往蔺州报信,一边令留守叙永、蔺州的副总兵邓玘,集结兵力于蔺州,随时准备南下夹击,一边继续东行去向朱燮元通报军情。
与此同时,身在慕俄格山城心急如焚的罗甸大王安邦彦,也终于作出了决定,带着安位、安世,以及水西安氏家族之中与安位同辈的其他几个近支子侄辈的年轻人,在左都督莫德和谋主周世儒,以及其他二十八洞土目陪同下,撤离了水西彝人的王城慕俄格。
在安阿伦和土帅阿鲊决定率军撤离毕节的消息传回来之前,安邦彦左右为难。
新晋谋主周世儒一个劲儿地劝他往南,也就是趁着朱燮元率领的官军主力尚未抵达大方的时候,赶紧往南渡过六冲河,再次撤往织金洞,甚至是干脆一口气撤到织金洞以南的烟瘴之地。
那里山高林密,层峦叠嶂,无路可通,又多深谷激流,朝廷的大军不可能深入,就是能够沿着鸟道深入,也只能轻装前行,而不可能携带多少大炮或者车马辎重。
这个建议,与当年安邦彦的做法完全一致,因此让安邦彦十分动心。
可也正因为与当年安邦彦被迫无奈之下的做法完全一致,所以也让安邦彦十分犹豫。
山高水深林密,固然是个很好的撤军隐匿之地,只是那个地方对官军是个折磨,是个险地,对安邦彦麾下的大军来说,也是一个折磨,一块险地。
那里更加荒僻,也意味着没有多少人口,没有多少粮食,安邦彦的军队和慕俄格的人口,要往哪里转移,将来还能剩下多少活着回来,实在是不好说。
过去大方慕俄格山城一带是安位的,自己根本不在乎,说撤离就撤离,只要自己安全就行。
可是如今自己成了罗甸大王,是这个罗甸国的鬼主,慕俄格是自己的,没有了慕俄格,一旦没有了水西彝人四十八洞中晋升的二十四洞彝人,自己给谁当大王去呢?
与此同时,与周世儒的建议不同的是,出身于原赤水卫阿落密所的左都督莫德,却一力主张安邦彦率众北上。
原因是,官军在北方的力量相对比较空虚,而大屯场一带还有大屯土司安驰麾下的数千人接应。
特别是那边还有一条赤水河防线可以依赖。
周世儒与莫德两人争执不下,周世儒的建议虽然颇得安邦彦之心,但世代臣服水西安氏的诸洞土目却多数都支持左都督莫德的意见。
毕竟对这些各洞的土司头人来说,养尊处优惯了,本来说服他们跟着撤军都很难,再让他们跟着撤往南面的蛮荒不毛之地,就更加困难了。
二十二日深夜,安邦彦派往毕节征求安阿伦和阿鲊意见的使者赶回了大方慕俄格山城。
连着三天纠结不下的安邦彦及其麾下众土目,一下子再也不需要纠结了。
毕节不仅守不住,而且镇守毕节的安阿伦和土帅阿鲊,已经率先带着两万军民撤往了赤水河附近的大屯场。
这下子,安邦彦也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了。
安阿伦和土帅阿鲊的队伍,如今可是安邦彦依然拥有的最大一支力量了,他们撤往了大屯场,自己也唯有撤往大屯场,与之合兵,然后战胜进剿水西的官军,才有更大的把握。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安邦彦率领大方附近的守军,以及慕俄格山城之中的水西安氏近支亲贵子弟,带着心思各异的水西一众土目土官们,踏上了撤往赤水,撤往大屯场的路途。
周世儒和莫德两人虽然对于撤军的方向意见不同,但对于撤军的方式则是完全一致的。
他们的主张都是轻装撤离,焦土抵抗,而且撤离之前不但大方城要焚毁,就是慕俄格山城也决不能留下资敌,所有的府库仓廪只带能带的,剩下的都要全部焚毁。
可惜的是,对于这个主张,安邦彦不能接受,而随军撤离的水西安氏子弟,以及水西一众土目头人也都不能接受。
他们不仅不能接受这个焦土抵抗的主张,而且他们的撤离也不是甩掉包袱轻装前进的撤离。
虽说是率军撤离,但最后搞出来的结果,却更像是一次大搬家。
随军撤离的水西安氏亲贵子弟和众多的土目头人们,什么都舍不得放下,别说金银珠玉粮食奴仆了,有的连贵重一点的楠木桌椅铜盆锡罐都舍不得丢弃。
负责指挥整个撤离行动的左都督莫德,尽管急得直跺脚,但却毫无办法。
因为安邦彦自己,也让人带上了罗甸大王宫前院大殿中的那张镶满了金银珠玉和各种宝石的金丝楠木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