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等人趁乱进入平凉等地之后,凭借着老回回马守应及其麾下同属回回木蛮的身份,说降了在平凉城中杀了上官造反作乱的木蛮土官土伦泰,顺利地在这个地区取得了立足之地。
紧接着,动了固原兵变的叛军领前明军游击颇希牧,也派人联络高迎祥,表示愿意率众归附。
高迎祥则在同意颇希牧自立一营的同时,也应颇希牧所请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悍将贺一龙率领一营人马,前往固原城协助颇希牧防备官军南下。
与此同时,高迎祥一方面派出马守应、土伦泰前往河州洮州等地,与马进忠、马光玉等人联络。
一方面也派出了张献忠、罗汝才、贺锦、李自成等各个饥渴已久的贼营,分头往西往南,抢占各地县城乡村,抢掠各种人口财富。
就这样,随着高迎祥率领的陕北各路贼营的加入,陕西以西甘肃、宁夏地区的乱局,像是一锅烧开了的开水,更加混乱了。
不过,当西北地区的这些沸沸扬扬的乱象,被锦衣卫西镇抚司和陕西巡抚衙门、三边总督部院,快马加鞭地报送到崇祯皇帝手中的时候,崇祯三年的正旦大朝会已经举办在即了。
崇祯皇帝除了指示三边总督府与陕西巡抚衙门,以及锦衣卫西镇抚司三方密切配合、勠力同心,严防回乱和流贼向关中、汉中和陇南扩散之外,没有其他的更多的旨意。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这些回乱或者流贼,在西北地区爱怎么闹都行,只要他们别往关中、汉中方向扩散蔓延就好。
围绕着这个思路,崇祯皇帝已经给了袁崇焕、洪承畴、孙传庭等人过多次密旨,他也相信他们早就领会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所以得知高迎祥、马守应这些大贼头从山西逃回陕西以后,又从陕西流入甘肃,他不仅没有因为流贼流窜范围的扩大而惊慌失措,反倒是因为流贼各营西去,甚至是与回乱合流,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历史证明,只要山西河南不乱,大明朝在北方的统治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湖广地区不乱,大明朝在南方的统治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至少不会出现根本性的动摇和瓦解。
这也是为什么崇祯皇帝宁肯让流贼往西展甚至容忍他们因此而壮大,而绝不允许他们往东往南流窜的原因了。
而且,崇祯皇帝也不想让袁崇焕、洪承畴他们太着急,以至于把刚刚流进甘肃的高迎祥等人,或者在洮岷之地动兵变的马进忠、马光玉等人逼得狗急跳墙,四处乱窜。
要知道,马进忠、马光玉、米喇印、丁国栋等等这些在洮岷地区动兵变的人物,与高迎祥带来的这一帮子陕北流贼,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先不说这些人背后的经堂和礼拜寺阿訇们的势力了,就单说他们之前都是朝廷命官这一点,就与高迎祥、马守应、罗汝才、张献忠这些人不一样。
往大了说,马进忠这些人,之前都是所在地方的上层人物,基本上都是大地主、大商人出身,算得上是明末社会的既得利益阶层。
而高迎祥及其麾下的左膀右臂,以及罗汝才、张献忠这些人,多数都是逃兵和山贼出身,都是社会最底层,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属于流氓无产者的阶层。
这两个阶层,原本是天生的对立面。
到了这个时候,朝廷这边围剿的军队一旦把它们逼急了,他们就会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朝廷。
而若是朝廷这边稍微缓一缓,不急着进剿,那么他们自己就会很快内斗起来,不可能真正做到一条心。
既然如此,那么何不让他们自己先斗上一番呢?
有张献忠这样的大杀星在,崇祯皇帝根本不愁他们斗不起来。
就在西北甘肃和宁夏的南部陷入一片大乱的同时,大明朝的京师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
紫禁城中的正旦大朝会,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也终于到了登场亮相的时候了。
正旦者,岁事之始。
也即正月初一,就是大年初一头一天。
自古以来,中国历代王朝,都会在这一天举行大朝会,在京的具有一定品级的文武官员,以及外国使节、皇亲国戚、勋贵武臣,都要在这一天一大早,入宫朝见皇帝,叩行大礼,一边向皇帝这个大家长行礼问安,表示忠诚和敬意,一边恭贺天下安康、四海咸服。
与此同时,皇帝本人也要率领在京在朝的文武大臣,前去祭祀天地日月山川社稷以及列祖列宗,向他们禀报过去一年的得失,乞求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等等。
此外,一些有想法的皇帝和大臣,也会借着这个天下瞩目的时机,公布一些事关重大的大政方针什么的。
不过今年的这一次正旦大朝会,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了一点,崇祯皇帝心中构思的许多大政方针,也还没有来得及与朝中重臣沟通好,所以并没有选在在这个时候公布。
也因此,崇祯三年的正旦大朝会,就又暂时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上。
崇祯三年正月初一的寅时左右,天还黑着,紫禁城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之上,就出现了各种或骑马或坐轿或乘车的官员。
他们在自家仆人打着灯笼陪同伺候之下,顶着严寒,往紫禁城的大明门方向赶去。
崇祯皇帝早就将日常早朝的时间挪后了一个时辰,一个月中也只有朔日和望日举办两次朝会,而且还不是所有在京的朝官都参加。
然而皇帝越是如此,如今在京的朝官们,对于朝会的积极性反倒是更高了不少。
这一次,钦定辰时举行大典,在京的各部、院、寺、府、监四品以上官员,未及卯时,即已全数到位,列队等候于紫禁城午门外的广场之上了。
一身后金国女真人袍服朝帽装扮的满珠习礼,低着头,与喀喇沁部的德力格和陈格尔巴图,库伦部的胡和鲁和阿尔斯楞,多伦部的哈斯乌拉和额尔德木图,一起站在各个藩国使节的队伍之中肃立等候。
对于自己身上的女真人装扮,他有心拒绝,但是科尔沁人归附了女真之后,各种衣冠礼仪也都女真化了,若让他找出一套能够区别于女真人的纯科尔沁特色的袍服,他也做不到。
而大明礼部和理藩院的官员们这么安排,当然也有自己的用意。
不管是以礼部尚书兼任内阁辅臣的徐光启,还是蒙古族出身的恭顺侯吴惟英,以及熟悉东北边情的理藩院副使姜曰广,都很清楚,满珠习礼代表不了科尔沁,更不可能代表得了建虏后金国的女真人。
但是安排满珠习礼留着金钱鼠尾,穿着后金国的朝服朝帽,站在朝贺的队伍里,却也昭告了一个态度。
那就是,不管你是塞北的科尔沁人,还是后金国的女真人,只要你愿意臣服大明,就都是大明朝的子民,大明朝都会一视同仁,不会一律斩尽杀绝。
此时,满珠习礼衣着后金国的朝服装束站在人群之中,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的眼神,心中尴尬万分。
那种眼神里包含的敌意、嘲讽和鄙夷,让他浑身不自在,曾经在后金国的汗王宫中见惯了的这种朝服装扮,在大明朝的紫禁城里,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尤其是被崇祯皇帝扣留以来,自己头上的那一根金钱鼠尾,不知道受到过多少明朝官员和其他藩国使节明里暗里的嘲笑。
这让满珠习礼对自己之前的衣着和式,产生了极度的不自信,这一次被礼部和理藩院的官员们安排在朝贺的队伍里,满珠习礼知道自己必然又是众目睽睽,因此连头都不敢抬。
满珠习礼的出现,当然引起了喀喇沁等来自塞外蒙古的几个朝贺使节的注意。
其中,陈格尔巴图和额尔德木图两个人,一个是喀喇沁部昆都仑汗布尔哈图的长子,一个是多伦部领大明钦赐慕义侯哈丹巴特尔的长子。
这两个人在大明境内,已经度过了一年的学习生涯,如今已经越来越不把自己当作被送来大明京师的人质了。
相反,如今他们两人看着满珠习礼的目光,满含着轻蔑与鄙夷,倒有了一种老前辈看后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