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对梁廷栋的话,涉及到热河地区的事宜,马士英自然也立刻领旨。
今年四十岁的马士英与大同巡抚范复粹等人坚守大同孤城,直到黄台吉率领建虏撤退,作为大同知府当然也算有功。
不过官运一直并不怎么好的马士英,并没有想到,身在庙堂之上的崇祯皇帝会记着自己的这份功劳,并且亲自提议将自己直接提拔到一省巡抚的高位上。
虽然这个热河巡抚的职位是新设的职位,管辖的区域也都在传统的蓟北,搁在过去那都是北虏肆虐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肥差,但是巡抚这个职务,却是马士英内心之中向往已久的职务了。
跟何况这个巡抚,还是下设三司的巡抚,比较起来还是非常尊贵的那种了。
因为在现如今大明朝已经设立的三十多个巡抚职务之中,只有原来的十三承宣布政司或者十三个经制省份,才设有完整齐备的三司。
这种下面设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巡抚,才是正牌子的比较尊贵的巡抚。
而另外一多半不设三司专管军务的巡抚,管辖的区域十分有限,而且权力也不大,尤其是在民政上的权力要么的可怜,要么根本没有民政可管。
而热河巡抚虽然是新设的职务,但却是下设三司的地方,这明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是要把蓟北的这块地方当作大明版图之内的经制省份来看待了。
所以,马士英这个人尽管平时性子阴鸷、城府很深,喜怒哀乐很少形之于色,但是当他接到了司礼监和锦衣卫人员,从京师快马送至大同的圣旨之后,还是难得地欣喜若狂了一回。
让他欣喜若狂的并非全是热河巡抚这个职务的任命,更多的反倒是从今往后他进入了崇祯皇帝的视野这件事本身。
马士英是贵州贵阳府人,在之前充斥着东林、阉党、西党的大明朝朝堂之中,他是属于孤魂野鬼的那种人物,也就是那种需要每走一步都要心谨慎,一不心就翻船沉没的那种人物。
这样的人物,能够越过大同巡抚,越过宣大总督,甚至越过吏部的举荐以及内阁的提名,直接进入皇帝的视野之中,简直是比登还要难的事情。
而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即位以来的表现,马士英当然也有着自己的仔细观察,但凡是进入皇帝视野的人物,都算是进入了官场升迁的康庄大道。
这一类令他印象深刻的人物有好几个,比如牛聚明,两年前不过是一个恩科中榜的进士而以,两年后再看,却已经是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军机处的参议,并且以一个郎中的身份几乎主导着兵部的许多大政。
再看曹文诏,两年多前不过是辽镇之中沉沦下僚的一个边军游击而已,如今呢,两年多过去了,曹文诏不仅早就成为总兵官,而且这一次更是成为新晋的安远伯。
功封伯爵,这是多少大明边镇武将一辈子梦寐以求而得不到的殊荣,于曹文诏却“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这就是文臣武将简在帝心的不同!
更令马士英多少次啧啧感叹的,还有一个比他年轻得多的人物,那就是现在钦命驻节真定的河北巡抚卢象升了。
多少人年过三十岁还没有中进士,而卢象升年近三十岁就已经成为皇帝亲自提拔的河北巡抚,这就是大明文臣武将简在帝心的最大不同!
而如今自己终于时来运转,跨越千山万水进入了当今圣上的视野,这可比单单一个边鄙塞外之地的巡抚要值得高兴得多啊!
大同距离京师可不近,不过即使在遥远的距离,也挡不住一个急于上进的心!
接到朝廷任命自己为热河巡抚的旨意之后,马士英来不及与尚未赶赴大同的丁启睿交接政务,就匆忙告别了上官范复粹,告别了大同守将孙应元,只带着几个家仆,就跟着司礼监传旨的内臣,急匆匆地赶赴京师陛见了。
见到了崇祯皇帝之后,之前对于这位年轻皇帝的几乎所有猜想都应验了。
这皇帝年纪轻轻却又心机深沉,往往在不动声色之中将所有敌人置于死地。
看起来广开言路,什么意见都能听得进去,但是实际上到最后,每件事几乎都是皇帝乾纲独断,自己决定。
朝堂之上看似热闹,而实际上一切尽在如今这位年轻皇帝的掌控之中。
弄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马士英不仅马上就明白了自己今后的选择,而且也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自己不需要投靠任何一方势力,不需要进入任何一家的门下。
也就是,不需要去私下拜见如今内阁之中的任何一位阁老,或者朝堂上的大佬。
因为只要保持如今的本色不便,自己就会与卢象升等人一样,在皇帝的直接支持下,自行成长为一支不同于朝廷之上隐含的任何一方的势力。
马士英入京等待陛见期间,在吏部会同馆中闭馆不出,不见朝中任何人物的表现,自然也被锦衣卫、东厂这些负有特殊使命的衙门,报告到了乾清宫中。
对于这一点,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当然十分满意。
原本历史上,这个马士英就属于性格比较孤僻的那种,没有什么朋友。
只有一个在金钱上接济过他并且在词曲道上,还算是志同道合的官场朋友阮大铖。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因为马士英发迹之后对阮大铖的任用,使得他与云集南京的东林党大臣们撕破了脸,使得南明正确内耗严重,无法团结一心,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这一世,当然已经再也不存在这样的可能了。
因为他的阉党富豪朋友阮大铖,不仅早已丢掉了庞大的财产,而且也已经在两年皇帝对阉党的清理之中丢掉了性命。
而他马士英直到如今也还没有因为挪用公款而锒铛下狱,需要哪位富豪朋友伸手搭救。
原本历史上,马士英会在崇祯二年冬的这一次国战之后,因功升任宣府巡抚,接替李养冲的位置,并且在不久之后,就会因为挪用宣府库银六千两而被朝中清流揭发检举,然后就会被极端痛恨官员贪污的崇祯皇帝下令关进监狱。
数年之后,他会被阮大铖花钱托人疏通关系营救出来,然后被无人可用的崇祯皇帝用在凤阳,并一路干到凤阳总督,最后在凤阳总督的任上扶立福王,成为南明王朝在最关键时期的第一任首辅。
可惜的是,他在宣府巡抚的任上挪用公款的这点过去,始终得不到当年检举揭发他的东林党人的宽宥,即便是他当上了南明的首辅,也依然得不到那些人的支持。
万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启用当年的阉党人物,其中就包括阮大铖。
结果显而易见,阉党与东林党两派再一次置国家安危、民族利益于不顾,在南明朝廷之上,又是斗得你死我活,不共戴,使得福王即位之后好不容易赢得的一次喘息之际,也是转瞬即逝。
其中种种故事,想来令人唏嘘不已。
这样的事情在这一世当然不会再发生,宣府巡抚李养冲并没有因为治军不利被崇祯皇帝下令斩首,而大同知府马士英也自然就无法前往宣化接替李养冲的位置。
于是,一段是时间之后,历史上发生的马士英挪用宣化库银六千两的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
这一世,马士英的命运,随着热河巡抚这一任命的下达,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就在这种一个人、一件事看似细枝末节的变化之中,大明王朝的命运也在朝臣们的不知不觉之间悄然发生了改变。
随着三月初八日的陛见结束,马士英也与梁廷栋一样,就在当日下午即行离京,带着崇祯皇帝的各种嘱托,奔赴自己的任职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