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孙承宗自从率领数路大军,在多伦诺尔附近的八卦城,击退了建虏镶黄旗和科尔沁蒙古人的联军之后,京畿北方、蓟镇边外的形势,随即为之一变。
从居庸关下退回到漠南的黄台吉,在豪格所部的镶黄旗大军失败之后,基本上失去了在漠南翻盘的机会。
虽然孙承宗率领大军击退的,只是建虏的一支东路偏师,但是意义却极为重大,不光是维护了京畿北方的安全,而且也让定居于乌兰哈达城的喀喇沁部昆都仑汗布尔哈图,以及库伦部、多伦部等蒙古部落,暗自庆幸当初的选择。
正是在此战过后,喀喇沁部、库伦部与多伦部,就立刻派出了使者或者继承人,前往大明京师参加崇祯三年的正旦朝会,正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坐正了自己的屁股。
这两年来,大明朝廷借口在塞北防御建虏南下进犯,不断地派遣边军和移民北上,在蓟镇边外从热河堡直到三座塔的广袤地区,一而再、再而三地,修筑了大量的山城、墩堡、敌台、挡马墙等永久工事。
热河镇守府在直隶总督府的大力支持下,从北直隶各地招募了成千上万户的移民,接纳了朝廷遣送过来编管安置的各种流民和罪人,先后在滦河、伊逊河的两岸以及老哈河的上游两岸,设立了大批的军屯、民屯、矿屯和商屯。
与不断前来贸易的商人商队一样,前来垦荒的、伐木的、采矿的、打猎的汉人,成群结队地北上喀喇沁原来的领地,在八里罕、宁城堡乃至三座塔附近安营扎寨。
这样的情形,当然引发了昆都仑汗布尔哈图本人以及喀喇沁各部台吉的猜疑与不满。
只是因为之前喀喇沁各部得罪北方的科尔沁,及其背后建虏后金国太深太甚,如今在各个方面都要依靠大明朝才能够在塞北草原上生存,所以才没有敢于翻脸。
不过,也正是因为对大明官军不断向北推进心存不满,所以当孙承宗在多伦诺尔附近迎战建虏东路大军镶黄旗主力的时候,布尔哈图借口防备北方的科尔沁人余部,始终带着喀喇沁的骑兵主力,驻守在乌兰哈达山城一带,没有南下。
这其中包含的心思,当然是观望女真人与大明朝这场大战的胜负。
若是黄台吉的建虏大军西去征服了漠南之后,又入关击败了明朝,那么他布尔哈图当然要重新考虑喀喇沁各部的选择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昆都仑汗布尔哈图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作为喀喇沁各部的首领,他却十分明白同样的道理。
好在孙承宗所部大军依托多伦诺尔附近的预设工事,不仅击退了建虏镶黄旗大军的进攻,而且还在乘胜追击之中斩获了大量的建虏首级。
与此同时,黄台吉在居庸关下大败而归退回漠南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乌兰哈达山城,昆都仑汗布尔哈图及其麾下各部台吉,这才死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而昆都仑汗布尔哈图的表现,以及喀喇沁部骑兵主力没有南下助战的种种迹象,自然引起了孙承宗的疑心。
于是,作为大明朝在塞北的最高统帅,孙承宗在击退了建虏镶黄旗的大军之后,当机立断,一方面,迅速派出了麾下的骑兵主力,向西追击建虏败军,另一方面,立即按照崇祯皇帝的旨意,统率麾下的蓟镇边军北上乌兰哈达城,去与喀喇沁部的昆都仑汗布尔哈图实现会师。
会师的目的,最主要的一个,当然是预备着联手辽东镇左路军队,以及喀喇沁部和库伦部的蒙古骑兵,在西拉木伦河北岸草原,即建虏大军返回其辽东腹地的道路上,冒险打它一个埋伏。
但是,这其中,却也有着安定或者威慑喀喇沁各部人心的意思。
这个次要的目的,当然十分出色的完成了。
孙承宗领着在多伦诺尔得胜的大军一到乌兰哈达城外,布尔哈图立刻率众出迎,对于孙承宗所做的各种安排布置,无不令行禁止、惟命是从。
之前的种种猜疑、不满、怨言、疑虑丛生,在孙承宗率军抵达英金河畔的乌兰哈达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可惜的是,孙承宗此行的主要目的,却落空了。
不管是黄台吉率领的建虏军队,还是后来阿巴泰率领的建虏军队,以及跟随他们向北撤退的蒙古仆从军,都没有从西拉木伦河北岸经过。
喀喇沁和库伦的骑兵队,以及辽东镇左路的远探夜不收,越过西拉木伦河,越过纳里特河,往北深入百余里,也没有发现建虏军队回师经过的痕迹。
黄台吉当初率领大军西征察哈尔的途中,曾经意气风发地南下西拉木伦河,来到过英金河畔的乌兰哈达山城的北面。
当时他选择了绕道往西,而不是径直南下,就是不愿在这片坚城、墩堡、挡马墙遍布的地带,浪费上太多的时间。
如今,自己率领的十万大军失败而归,与此同时辽东腹地又遭受轮番进攻,虽然这一切使得黄台吉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辽东去,但是历来注重谋略算计的黄台吉,却深知沿着西来的道路回师,怕是要遭受明军和喀喇沁人的伏击。
这可是他黄台吉曾在辽东对付明军的拿手好戏,又怎么能不谨慎心一点呢?
因此,自从突围离开了归化城之后,黄台吉率领各旗残部迅速北上额仁浩特,在额仁浩特稍事休整之后,没有沿着来路东归,而是抢掠裹挟了附近的蒙古部落之后,往北穿越瀚海,继续率军北上。
最后,在漠北蒙古车臣汗部人马的接应之下,黄台吉及其麾下各旗残部在损失了大量人丁马匹的情况下,总算是在严冬酷寒之中越过了戈壁大漠。
当初跟随黄台吉突围北上的女真和蒙古骑兵三万余人,到了这个时候,活着越过瀚海抵达车臣汗部的人马,已是不足两万,而且差不多人人带病,各个有伤。
跟随北上的那些漠南蒙古部落在北上途中也是离心离德,一个接着一个率领本部所剩不多的人马不辞而别。
有的部落,迷失在风雪之中不知所踪。
更多的部落首领则率部离队,投奔了漠北的其他两个大部落。
其中一些跟着林丹汗改信红教的漠南部落,转往西北,前去投奔同样信奉了红教的札萨克图汗部,那些未曾改信红教的部落,则前去投奔土谢图汗部。
因此,当黄台吉最终抵达率部抵达车臣汗部驻牧地区的时候,一路跟随的终究还是当初从东蒙古草原上带去的科尔沁、乌珠穆沁、扎鲁特、扎赉特等部。
而这几个活着穿越瀚海率部归来的东蒙古部落,经此一战,与黄台吉麾下各旗一样,都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各部怨声载道、亟待休整。
面对各部伤病满营、马瘦人更瘦的局面,即便是一贯自诩雄才大略的黄台吉,除了下令各部就地休整之外,也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在漠北的漫风雪之中,黄台吉率领各旗残部,一边在车臣汗部的接济之下驻足休整,等待阿巴泰的那支人马,一边派了岳托率领部分人马冒着酷寒往东报信。
黄台吉的决断让其麾下各旗及随行的东蒙各部人马吃尽苦头受尽了磨难,但是却也让他麾下各旗及随行的东蒙各部人马躲过了明军的伏击。
也因此,几个月过去,孙承宗率领蓟镇边军和辽左军队,以及喀喇沁部、库伦部等蒙古骑兵共计马步军数万人,在乌兰哈达山城以北和西拉木伦河南岸地域顶风冒雪驻兵数月,最终并没有获得期待中的战果。
除了将西拉木伦河一带归附女真人的那些部落留守的老弱部众牧民吓得闻风北窜,举部北迁之外,应该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