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河州城中的情况,率军兵临城下的林丹汗弟弟炒兔台吉和妹夫衮楚克图英早已知道。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以区区三千骑蒙古骑兵就敢前来要挟勒索。
当然,衮楚克图英向河州城中提出的要求,也并非全都是恐吓,因为他们的身后,远在积石关以外的地区,的确有着林丹汗的大军。
自从林丹汗率领着察哈尔的余部青壮老弱两万多部众,千辛万苦地摆脱了女真和明军的各路追兵,冲进了青海境内之后,驻牧在西海周边(也就是青海湖周边)广大地区的青海土默特诸部,就迅速出现了分化瓦解。
其中最强大的一支青海土默特部落首领火落赤台吉,因为其部虔信藏传佛教中的黄教格鲁派,担心林丹汗如同在漠南做的那样,强迫他们改宗信奉红教,所以,不愿意接受林丹汗的统治。
当林丹汗派来招降的使者离开火落赤的部落之后,火落赤台吉很快带着自己的部落属民兼程南下,前往黄河上游的支流莽剌川以南(后世黄河上游支流茫拉河以南)驻牧去了。
深究起来,其实这个火落赤台吉与林丹汗有着共同的祖先。
他们都是孛尔只斤氏达延汗的子孙,而且这个火落赤台吉,还是与林丹汗有着父系血缘的远房叔父。
不过,大草原上的蒙古人之间,不太讲究这个血脉关系。
为了权势和利益,从古至今,蒙古贵族上层之中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事情简直比比皆是。
至于这种隔了几代人的宗亲关系,在你死我活的权力争夺面前,就更是没有人会去在乎了。
火落赤台吉带着西海蒙古中的最大一支土默特部落上万人南迁莽剌川去了以后,其他驻牧在西海周边的西海蒙古小部落,根本无力抵抗林丹汗的察哈尔军队。
于是,到了崇祯三年三月末,几乎未经一场大战,这些当年在达延汗统一鞑靼各部的战争中逃来青海,以及在后来土默特俺答汗统一漠南的战争中西迁青海的蒙古小部落,在过了上百年后,终于又纷纷归附了达延汗的曾孙林丹汗。
西海蒙古这些小部落的归附,也让疲惫不堪的林丹汗所部,在西海(青海湖)以西的草原上迅速站住了脚跟。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林丹汗率领着自己的八大斡鲁朵,在众多小部落的迎接之下,像历史上一样,抵达了布哈河向东注入西海的河口以南大草滩地区,并将此地命名为察罕诺尔(后世青海察汗诺),作为了自己的汗帐所在地。
此后紧接着,林丹汗在察罕诺尔汗帐所在地,正式召见了西海蒙古各个归附小部落的首领,并且以蒙古大汗的名义,将西海蒙古各部定为了八个鄂托克,即八个千户,命其分别从属于自己的八个斡鲁朵。
与此同时,林丹汗还以全蒙古人的大汗之名,赐给这八个鄂托克的首领以诺颜的北元官爵封号。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林丹汗算是在青海大草滩上粗粗安顿了下来。
林丹汗离开库库和屯率部西迁的时候,其麾下左翼右翼一共六万户,加上中军万户,人马众多,说是兵强马壮也不为过。
但是等到他终于率部来到了此次西迁的目的地之后,不光是其右翼三万户大部分部众没有逃出库库和屯,就是他最倚重的中军万户,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断后作战中,几乎全军覆没。
他最信重的中军万户,大妹夫贵英恰战死在了西迁的路上,与贵英恰一样身为林丹汗手下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大将的博尔忽和桑阿尔寨,则是一个率部战死,一个力战之后率部投降。
隶属察哈尔中军万户的精锐骑兵铁槊科诺特损失殆尽,只剩下充当前锋的数千人,一路跟着来到了察罕诺尔。
如今算上左翼三万户所属部众,算上八大斡鲁朵所属部众,跟着林丹汗西迁来到青海大草原上的察哈尔蒙古人马,男女老幼,贵族、部众与奴仆,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已经不足三万人了。
不过,比起西迁路上大量人口部众的损失,更让林丹汗这个骄傲自负的蒙古大汗感到无法忍受的情况,却是察哈尔部如今的极端贫困。
一路上,除了他的那三件宝贝之外,即除了元顺帝带往草原的传国玉玺、玛哈噶喇金佛以及黄金写就的《甘珠尔》这三样国宝之外,林丹汗几乎丢弃了所有的财富,金银,牛羊,布帛,皮张,粮食,以及各种各样的金银陶瓷器皿和大量的牧奴。
以至于当林丹汗以蒙古大汗之尊,在察罕诺尔召见西海蒙古新编的八个鄂托克首领的时候,连个像样的赏赐之物都拿不出来,只能给他希望拉拢住的这些首领们一个空头的诺颜封号。
甚至于,他麾下察哈尔本部三万户及其八个斡鲁朵贵族部众们的生存,都需要这新编的西海蒙古八个鄂托克的诺颜们接济供养。
这个情况,让好面子的林丹汗极其不舒服。
所以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西海蒙古各部改编的事情一完成,林丹汗就立即亲自率领着七拼八凑硬拉起来的两万大军,在之前海寇部落的带领下,沿着西海即青海湖的边缘一路往东,直奔西宁而来。
不过西宁卫的卫城城池高大坚固,而且城头还装有大将军炮,林丹汗所部骑兵虽然人数不少,但却只能望城兴叹。
林丹汗遣人射了书信进城,要求城中守军贡献金银、牛羊、粮食和布帛,却被城中坐镇的西宁卫世袭指挥使李弘嗣,以及被城中汉民推举为城中乡兵领袖的举人李振声,一同严词拒绝。
别说李弘嗣、李振声等人拿不出来这些东西,就是能够拿得出来,他们也不会往外拿。
洮岷河西之地的木速蛮之乱,使得内地前来西宁的商路、粮道,早已断绝。
而此时西宁城中数万汉民,一多半都是从周边各地躲入城中的汉人难民。
这些人孤军坚守在西宁,已经长达半年之久了,如今城中的每一斤粗粮细粮,每一头牛羊牲畜,甚至每一粒盐巴、没一把粗茶,都是严格按照城中的人数,来定量供应的。
若将金银布帛给了林丹汗,西宁城中的守军汉民,就将再也不能向远近的蕃人部落购买牲畜了。
而将粮食盐茶给了林丹汗,城中的汉民更是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因为,西宁城中的军民此时根本无从得知,三边总督府传说中的援军会不会来,以及何时会来。
正因为如此,林丹汗勒索没有得逞,强攻又觉得不划算,只好下令麾下,在西宁城外布置扎营围城,同时派出了各路蒙古骑兵,在西宁城周边地区烧杀抢掠。
与此同时,林丹汗还特别向西宁城的西南方湟中一带,派出了一支骑兵,由自己的叔父噶尔吗济农和身边的国师红教喇嘛卓尔济呼图克图一起率领着,袭击并洗劫了位于湟中的塔尔寺。
因为,这个位于位于湟中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寺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黄教寺庙,而是整个青海蒙古地区的黄教圣地。
西迁路上,一直鞍前马后跟在林丹汗左右的那批红教喇嘛们,本来不希望林丹汗迁来青海,因为黄教在青海蒙古各部之中的影响力很大,其中忌惮的主要就是这个塔尔寺。
然而如今,既然阴差阳错地来了,而且青海蒙古各部中最强大的火落赤台吉又不敢照面,直接南迁莽剌川了,这批红教喇嘛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重创格鲁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