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宁醒得极早,见晴儿还在熟睡中,便轻手轻脚的起来,小心翼翼的打了盆清水,又找出晴儿藏着的粗盐,调了一碗淡盐水,开始洗漱起来。
在这个小山寨里,盐是很贵重很奢侈的东西,哪怕是里面还掺合着大颗大颗的沙粒,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哪怕是像楚柔楚宁这名誉上的当家人,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盐。
说起来,楚宁来到这个小山寨也足足十数余日了,这十余日以来,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不是清水洗脸,也不是衣服破烂不保温,而是在这个穷贼窝竟然连传说中用来洁牙的杨柳枝都没有,只能够用手指蘸着盐水洗牙,哪怕是这盐水,她都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弄到,如果是被楚柔或者晴儿瞧见,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所以,楚宁深刻的觉悟到,比起让全寨人吃肉的事情来,目前最迫在眉捷的事情,是先给自己弄只牙刷,可这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弄出来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只好先将就了。
洗漱完后,楚宁就出门开始活动身体,先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慢步跑了一会儿,后来想起楚宁的竹枪和猎弓,于是去将这两样武器找了出来,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胡乱练习了许久,发现自己这具身体,除了将以前楚宁习武练出来的力量保留下来之外,其它的东西都已经丢了个精光。
才练了不到半刻钟,楚宁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边感概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娇弱,边与起来做活的人们互相招呼,在阵阵问好声中,收起了竹枪和猎弓回到了院中。
楚柔正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上提着她惯常用的环首刀,看见楚宁回来,跟她叮嘱了几声,就吆喝着寨中的一群人出门采茧去了。
等楚柔走远后,晴儿才小心翼翼的揭开锅盖,端出半碗黍米粥送到楚宁面前。
楚宁昨晚也就吃了半块胡饼,今早起来又运动了这么久,此刻正是饿得慌,见晴儿端了吃食上来,也顾不得挑嘴嫌弃,就着粗糙得有些硌嘴的土碗边沿,三两下就吞下了一大半,边抽了个空闲,随口问道:“晴儿,你们也都吃了吗?”
“俺们要更晚一些,等大当家她们采茧回来,才可一起用饭。”晴儿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楚宁那微变的神色,只是见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接过碗去洗了洗,边说道:“俺爹早些时候有来过,说是有事要找二当家……”
“霍叔找我有何事?”收起敛起那因半碗粥而引起的尴尬,楚宁跟在晴儿后面,边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寻思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古代知识,直到那座茅屋小院近在眼前时,才隐约想起,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习惯,似乎是从宋代以后才有的。
所以,这个大庆朝所存在的年代,是在宋朝以前么?
心里如此想着,楚宁已经跟在晴儿身后进了院门,还未来得及进门,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读书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这是诗经诗小雅里的《鹤鸣》篇,楚宁从前也读过。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文字类的东西,所以,并不敢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和科技达到了什么水平,此刻听到这首《鹤鸣》,再结合先前的猜想,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约的结论——这个大庆王朝,应该是处于秦汉之后,唐宋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阿爹,二当家来了。”
晴儿这一出声,打断了她弟弟霍钰读书,也让她爹从手中的竹简中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石凳,示意楚宁坐下,边关怀道:“二当家的伤,可好些了?”
“让霍叔忧心了。”看着霍蕴书手中的竹简,楚宁心中一沉,暗道一声老天捉弄,竟让她回到了一个连纸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还在西汉,或者西汉之前。
想到这里,见霍蕴书还满面关怀的看着她,楚宁只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道:“现在能吃能动的,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简短的关怀几句后,霍蕴书放下手中的竹简,神色微微一变,凝重道:
“二当家,前些日子,我下山去卖蚕丝的时候,打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既然已经答应晴儿,要让她每天都有肉吃,楚宁也就不在像以前那么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二当家的身份利用起来,此刻听霍蕴书提起,她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两个消息估计都与紫竹寨有着什么关联。
“这第一个消息,是与青龙寨有关。”霍蕴书道:“我听人说,青龙寨前阵子做了一票大生意,抢到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让青龙寨的上下都言听计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收拾得很服帖。”
“所以,霍叔是担心她把主意打到紫竹寨来?”
楚宁毕竟是个曾经身居高位要职的人,大局观向来不缺,此刻听霍蕴书这么说来,她立刻就想到紫竹与青龙两寨多年来的纠葛,再看如今日益强大的青龙寨,想必找上紫竹寨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如此。”霍蕴书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以来,青龙寨的实力与我们相差不大,所以都只是在暗中使手段。但现在青龙寨跟另外的几个山头联手,底下好汉人数将近五百之数,远非我寨可敌……”
紫竹寨现在的实力楚宁是知道的,全寨上下不过百余户人家,老弱妇孺一起,满打满算也不没有超过三百口人,而其中的壮丁,最多也就百来人,如果青龙寨在近期动手的话,紫竹寨完全不是对手。
不过,这在楚宁看来,并不是一件最迫在眉捷的事情,只是先放进了心里,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另外一个消息呢?”
“另外一个消息……”霍蕴书讶异的看了楚宁一眼,他没想到现在的楚宁竟然这么能沉得住,不过,那几许讶异之色很快就被他隐去,道:“如今山下秋收已毕,冬日将近,黑岛的那些海贼想必又要登岸来兴风作浪了……我担心这些海贼太早上岸,吓住了山下的那些行商坐贾,如果他们
不再继续收购蚕丝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存够足已过冬的粮食……”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又迫在眉捷的问题,楚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莱山附近,不但有山匪,竟然还有海寇……
如此看来,山下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这紫竹寨强上多少,说不得还会更苦一些,毕竟,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山匪、海寇之外还有朝廷,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搜刮,山下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晴儿出门看了看,立刻便回来说道:“是孙兴与何五回寨了。”
霍蕴书一听,当即便起身离去,楚宁立刻便跟了上去。
方才出门几步,便见一群人围在寨中的空地上指指点点议论不休,伴随着妇人的哭诉声,很是喧哗。
楚宁上前一看,便见两个衣衫带血的少年被围将在中间,孙氏正边摸着眼泪边骂着其中一个少年,而在两少年旁身后的地上,却躺着一只被捆得奄奄一息黑毛山猪,和一只已经死得透彻的大白虎。
“霍叔……二寨主……”
“二寨主!”
“二寨主来了!”
霍蕴书挥手分开众人,那两个少年一见到他和楚宁,一声招呼后,便直接躲到了楚宁身后,其中一个立刻便道:“霍叔,俺们根本就没受伤,只是捉山猪的时候遇上那只白虎,俺和兴哥儿见那虎皮雪白漂亮,便想着猎回来送给二寨主,您就别再念叨了,求您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看山猪和二寨主的面子上,您就帮俺劝劝阿娘吧,俺们以后再也不会这冒这样的险了……”
闻言,楚宁面色一僵,忍不住微微蹙眉——什么叫看在山猪和二寨主的面子上?难道二寨主长了一张猪脸吗?
这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尽管很不乐意被人拿去与猪相提并论,但楚宁知道,在这种时候,特别是这种母子家务事上,自己最好是能不掺和就别掺合,于是,看了霍蕴书一眼,发现霍蕴书也正在看她,于是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毫无损伤的回来了,孙家娘子就别再哭了罢,二寨主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就在这哭天喊地的,像什么话?”霍蕴书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周遭众大声骂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锅劈木材?难道吃肉还要我来教你们剥皮拔毛不成?”
闻言,在场众人一声欢呼,便出来了四个较为强壮的汉子,将那野猪和老虎都抬将下去。
瞧着那被抬走的野猪,楚宁脑海灵光一闪,立刻拦住几人,叮嘱道:“这猪毛,可千万莫要丢弃,全都给留下给我,我有将有大用!”
几个汉子带着疑惑将此事应允,晴儿待众人走远,忍不住问道:“二寨主,这豚肉乃脏肉,山下富人家,鲜有食用,豚毛更是被弃如废物……这有何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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