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县本属黄县辖下小城,但因山匪海寇作乱,官府早已失去了控制力,被海寇山匪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而白家却在山匪海寇间生存下来,可见其势大。
在得到白青夜传来的消息后,楚宁特意的打听了一下白家近几年的情况,才知道,自从白夙当家之后,竟没任何有关白家的负、面消息传出来,比如强占民田,比如为富不仁、欺压良民……
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被山匪海寇打劫过,而青龙寨竟想来当这只领头羊,想摘白家的桃子,要知道,这可是白家的货物,若是白家真的这么好欺负的话,县内另一股更大的山匪‘天王寨’早就吃干抹净了。
所以,楚宁当时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当场便答应了白青夜,而白青夜代表白家送上的回报是——一本白夙的名帖,和一封信。
楚柔后来知道后,大呼楚宁上了白家的当,而晴儿也在旁边帮腔,狮子大开口,道是白家至少要给一百贯才行,唯有霍蕴书轻笑不语。
次日的时候,楚柔带上孙兴何五二人,以及另外两个寨中壮汉,一起下山前往黄县县城。
东莱山恰好在蓬莱与黄县之间,而黄县身为县治,拥有过万的人口,楚宁一路行来,虽然也见到了不少乞丐流民,但蓬莱这个贼窝还是要好上许多。
给守在城门的兵卫送了几个铜钱后,一行五人轻易便进得城来,让楚宁白担心了一场,她还以为会查什户书籍验薄册。
方才进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内城的一切,便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群人,楚宁走近几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凝神一瞧,却是那个在蓬莱城里与她合作过的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大声讲着:“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然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
楚宁摇头失笑,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孙兴何伍二人等人并不知楚宁此来所为何事,只得跟在后面转悠,未过多时,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道呼喊:“宁姑娘、宁姑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那说书先生急步追了上来,两个喧寒了一会儿,楚宁才知,这说书先生姓贾名沛,是黄县本地人,目前正领着几个同行,到处替白家打牙刷广告。
“不知宁姑娘此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喧寒完毕后,贾沛满脸笑容,恭敬道:“小人久居此地,若是一些小事情,大抵是能给姑娘帮上些忙的。”
楚宁知道,这贾沛是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才与她套近乎,当即笑着客气了一句,又与何伍交代了些事情,让何伍带着那两个壮汉先行离去,自己带着孙兴跟着贾沛找了处茶摊了下来。
“既然先生是本地人,我这还真有件事情要烦劳先生。”叫上三碗茶,坐下后,楚宁便直接说道:“还请先生替我讲讲这里的官风民情。”
贾沛一听,当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想知道这个,小人正好知道一些,就是不知准或不准……”
“准或不准都无妨碍,”楚宁道:“我也是初来贵地,权当作闲趣听听。”
“那小人便从却年的匪患说起。”贾沛慢声道:“大约是去年冬月初,海寇黑胡子带人上下岸,与天王寨联手,几乎抢遍了整个东莱郡。”
“其中,我黄县受害最深,连县城都几乎被攻破,当时负责抵御的县尉张大人,被贼寇抓住后,被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概因此事,前县尊大人引咎辞官,新来的县尊王逸大人,于今年初夏方才到任。”
贾沛说完,又简要的将县府的官吏介绍了一番。比如县丞萧泽,是县里大户萧家的人长子;主薄姜柏数年前被人举了孝廉,但由于家势落魄,故只得了个主薄之位,现在是县里大户段氏的女婿。由于新的县尉尚未到位,所有事务皆由兵曹章铭负责,而这个章铭,也是萧家的女婿……
两人正说着,茶博士便托着木盘,端上了三碗茶过来,楚宁正觉得口喝,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入口,顿时便傻了眼——只见碗里黄黄的碎茶叶和着葱姜、橘梗等物什,被煮成了浓浓的一碗,简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
贾沛泰然自若,端起来便吃将下去,孙兴见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唯有楚宁,将碗推开后,就再没动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五便带着人寻了过来,楚宁与贾沛告辞后,便朝何五问道:“打听到了没?”
“打听到了。”何五立刻道:“那王县尊正在洞春楼里吃茶听曲,二寨……二姑娘可是要现在去?”
“当然是现在去。”
由何五领路,一行五人直奔城西的洞春楼。
洞春楼仅是座不大的二层小楼,甫一入门,便见当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什么,楚宁双眸一扫,便看将目光停在戏台下面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着与他旁边的男仆人说着什么。
打量间,何伍已经与侍者谈妥,在楚宁的示意下,要了那中年男子旁边的桌子,便坐下安静听戏。
何伍的心思明显没在听戏上,时不时的转眼偷偷瞧着旁边桌上的动静,直接那仆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似乎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何伍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何伍回来的时候,朝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宁扬眉一笑,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正要作揖拜见,却见那人指了指戏台,又指了指对面的坐椅,并没开口。
楚宁躬身一拜,便安静的坐下,与那中年男子一起欣赏起台上的戏来,过了许久,直到台上戏几近结束,她才明白,这台戏似乎演的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争霸的事故。
“姑娘可也是爱戏之人?”那男子意犹味尽,一直不停的看着台上,直到台上的人尽皆退下,方才回过头来,向楚宁要笑道:“若姑娘亦是爱戏人,不妨再稍等片刻,下一场戏是‘白衣云侯’智斗赤眉军的戏,最是得你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喜爱。”
现在的楚宁,并不像刚才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白衣云侯,霍蕴书在给她科普庆朝旧事时候,还特意提到过。
据说,庆朝,起于新莽末年,当时海内分崩,天下大乱,身为一介布衣却有侠肝义胆、心忧天下的太、祖李焕在家乡乘势起兵,与更始政权公开决裂,南征北战二十五载有余,建立了当今大越。
而这白衣云侯便是太、祖时期的人,姓云名白衣,乃吕母义女,在天凤四年时随吕母起义,起义失败后投于赤眉军,在赤眉军攻入长安后,不满赤眉军降于更始政权,故带亲军投报太、祖李焕,随太、祖李焕南北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以女子之身受封侯爵,世称白衣侯,很是得人尊敬。
此刻听得这人如此一说,楚宁权当不知他身份,亦是笑着接口道:“还望前辈莫要笑话,晚辈最是向往云侯那仗剑纵马的飒飒英姿。”
“哈哈哈……我家小女,也恰似你这般年纪,亦是如此。”那人一笑之后,话锋忽转:“听说姑娘是那白家的远房表亲?因家中出了变故,特来投奔?”
“确是如此。”这个身份是白夙写在信里的,也是白家给的回报,所以,在楚柔和晴儿同时反对的时候,霍蕴书只是笑而不语。
“那姑娘今日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这‘本官’两个字一出口,楚宁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于是起身跪拜道:“草民初来不久,却听人多番提起贼寇之事,又听人说起老父母的贤德,故有了个想法……”
“哦?原来姑娘是为本官分忧来了,快快请起。”王逸摇遥虚扶,道:“本官亦有耳闻,说那黑胡子又将卷土重来,末知姑娘有何好法子?可替本官解决此忧?”
楚宁顺势起身,瞧了瞧周围的戏客,王逸会意起身,与那戏楼的侍者要了一处二楼的雅间,与楚宁各自带了一名从者,在里面商讨了许久,才分头出来。
约莫天黑时,楚宁正在客栈里的吃晚餐,孙兴令了一个人过来,楚宁一看,便起身笑迎道:“原来是王管事,未知可用过晚膳?何伍,快去让店家再整几个好酒菜上来……”
何伍知道两人有话要谈,立刻便吩咐酒菜去了,留下孙兴负责楚宁的安危。
这王管事的名字叫王长福,是王逸身边的仆人,很是得王逸的信任,但此刻来见楚宁,态度却颇为恭敬,从身后另一名仆人那里接过一个木托盘,双手递上道:“我家老爷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妥,还望楚都头能够早日成事,否则的话,我家老爷也不好交代呢。”
“还请转告老父母,请他只管安心便是,不出十天,下官必然会来复命!”楚宁双手接过木盘,从盘下递过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随意看了看上面的官服和腰牌,便转交给孙兴,招呼着王管事一起坐下吃饭。
王长福双手拢在袖中,心里十分满意,他便是先前伺侯王逸,将两人私谈全都听进心里的人,此刻又收了份大礼,不禁在心暗赞,这个新任女都头不但会说话,还会做人,当然,若是她真有口中说的那般做说事,就更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王长福边拱手告辞道:“我家老爷还在等着小人回去伺候着,就不多叨扰了,楚都头还请留步。”
楚宁执意将他送出了房门,回来时就见孙兴正在瞧着那官服,见楚宁回来,不禁傻笑道:“二寨主,没想到,你这下山一趟,竟然就当官了。”
在这个进代,虽然也是男尊女卑,但没有后世辫子朝那么变、态,特别是在云白衣开了女子封侯的这个先例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出过不少名闻于世的女子,所以,王逸才会答应得这般爽快。
但在楚宁看来,王逸之所以会答应,一半是因为白家在背后的活动,而另一半,是他的确实是需要帮手。
更确切的说,王逸需要的是打手,而白家也需要打手,而楚宁和紫竹寨,就是他们双方共同选中的打手,所以,事情才会办得这么顺利。
但孙兴不懂这些,只顾着乐呵去了,何伍进来便听见孙兴的话,两人顿时互相说了几句,又伸手摸摸那腰牌,他不识字,但脑子灵活,很快便想到了一个问题:“二寨主,我听人说,那都头是管兵的,那你从今以后,岂不是就留在这管兵了?”
“这就是一个空衔,哪里来的兵给我管?”楚宁笑道:“明天就回去,继续管你们这些大头兵。”
“啊?我们都成了官兵了?”
“当然不是,不过,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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