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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歪向褚遂良,“褚大人,怎么我坐镇长安,消息却不如你灵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褚遂良道,“当然是那个纥干承基告诉我的,那时候陛下盛怒、要拔了他舌头。在御帐之外,这家伙大概以为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机会了,因而才讲出来。”
长孙无忌暗道,这么说,纥干承基揭的谢金莲身份一事也不会假了!他问,“这人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那时他被高别驾像条狗似地拴在院门外,院子里的事情什么能瞒过了他?毕竟他不是狗啊!”
长孙大人边听边点头,他看过了高峻留下来的那几页证言,知道这个纥干承基与侯君集谋反案大有牵扯。高峻狠下心来,挥斧剁去一位吐蕃友军领的两条腿、再像狗似地将他拴在自家门外,没有刻骨的仇恨没人这么做。
褚遂良还想说出对高峻身份的怀疑,纥干承基曾说过高峻可能是侯君集的儿子。但是纥干承基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说出此项指控、而失去了宝贵的牙齿和舌头。没有根据的事他还是谨言的好。
长孙大人猜测道,“太子妃一事,我看还要感谢这位高丽国的奸细,是他揭了李承乾,才让苏氏远赴黔州受苦。那么在他面前与另一位高官出双入对,也算是很气人的一件事了!”
褚遂良搞不清,一向十分睿智机警、看问题入木三分的长孙大人,为何一牵扯上西州的高别驾就如此的昏聩,难道他不知道苏氏一事的阻力真正来自于何人?
“高别驾在送回那几页证言时,有没有顺便问过侯君集的事情?”褚遂良谨慎地问道,他不能说的太明确,但仍希望长孙无忌想明白这件事。
长孙大人笑道,“别驾大人的不关心这件事,一句也没提起过……再说他哪有功夫问这件事!我看他的二夫人谢金莲,与柳玉如的争妒之心不小。但高别驾都畏柳夫人如虎,谢夫人大概只敢在外出时才有所表示了!”
这下褚遂良也弄不明白了,如果柳玉如和谢金莲都与侯府有关,她们两个最不该这样啊。他相信长孙大人于细微处看人的功力,庆幸自己话没说尽。
但是两位大人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西州别驾高峻的能力和份量越来越不可轻视,而且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敌意,用身份上不确切的猜疑去惹人家的烦气做什么,拉还来不及呢!
褚遂良和长孙大人谈起了皇帝在回师路上的星言片语,他断定不久的将来,陛下一定会再给高峻一个更恰当的身份。
那么除了一州之刺史、都督之类,还有什么官职更贴切人家的功劳呢!他猜测道,“陛下曾说过,要以西州、庭州为底子,再沟通龟兹、焉耆、疏勒、轮台等地,成立安西都护府。当然郭孝恪是都护的不二人选。那么西州刺史之职,我看就非高峻莫属了!”
长孙大人道,“陛下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高峻做个刺史我是极为拥护的……连王达都复为庭州别驾了,他总得要升一格。”
他话锋一转道,“我在他上次送还证言时就提出过这种可能,但高峻说他根本不想做什么西州都督……”
褚遂良再一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为何啊?难道他有病?!”
“呵呵,高别驾说,柳玉如坚决不同意他再往上升什么都督!”
褚遂良愣了半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伸手揪自己的耳朵。长孙大人看他都把耳垂揪了老长,但脸上还呈现一副极为舒适、且表意不明的笑模样,好像他的笑容都是拽出来的。
长孙大人道,“看来这美人之心,我们都猜不透啊!”
长孙大人还想说话,但褚大人已经蹭地一下跳起来道,“别愣着啦,快把此事搔着边儿告诉陛下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圣旨冒然下到西州去,救火的事儿还得我们!”
上一次苏氏的事,柳玉如坚决相抗,长安有那么多的高官都说不下情来、弄得不了了之。等着大家一不理会了,苏氏不也进了高大人的院子。
可是这一次他有些不信,万一圣旨下到西州去,这位柳夫人就真敢抗旨,他认为褚大人大可不必这么急着开溜。
……
在清心庵,无谷的话让高峻、谢金莲、李婉清深信不疑。
高审行与父兄被配岭南,后来中原渐渐稳定了,他提前一年由岭南返回终南山。这种打前站的事非他莫数,因为是他的妻子在终南山陪着年迈的祖母。
他与久别的妻子几度春霄,然后再回岭南向父亲复命。
一年后,当高审行与父亲、几位兄弟回来时,现神色凄惶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男孩子——只是一个,而另一个已经不知所踪——她不安的神色就是因此而起。
但他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个子太大了——看上去根本不像刚刚生下来的样子,他上次来时是在一年前。
高审行对此耿耿于怀,并且对祖母直言出来,哪知道立刻被自己的祖母一顿好训。老人家说,孩子是她新手接生下来的,“个子大不好么,你愿意你的儿子像根豆芽菜?”
但是老人家并未说出另一个孩子失踪的事,既然已经被人偷走了一个且下落不明,那就是这一个好了。因为,她不想自己这位贤惠的孙媳迎回了丈夫、再承受他看不住孩子的指责。
无谷说,但高审行不这么看。虽然他当了祖母和父兄不再提起这件事,可不代表在私下里不对她进行审问。她坚持着,哭泣着。
高审行一定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只个头硕大的红宝石指戒,放在手中把玩。那用意很明显,只要你解开我心中之忧,此戒就是你的了。
这是一只罕见的红宝石指戒,赤金的托子上是一朵少见的、交趾式样的蝴蝶兰,雕工奢华而精致,尤其是它衬托着的那枚红宝石,璀璨夺目,价值连城。
这是高家父子们在岭南所得的唯一一件。他们认为,只有审行的妻子可以享此殊荣。但是,他凝视了妻子一阵儿,把它又揣起来了,以后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高审行不敢明面上给妻子气受,这会招至阖家上下共同的指责。但他可以不回来、回来时也不与她说句话、不给她温存。私下里与她相处时,在沉默的面孔上给她鄙视。
孩子十来岁时,阁老的五儿媳终于让自己失踪了。
高峻知道,后来一定是崔氏夫人带着她活泼可爱的小女儿进门,那枚红宝石指戒戴在崔氏的手上。
高审行坚信崔嫣就是他的女儿,这回轮到府中上下的人不相信了,但没有人有功夫表示怀疑。怀疑了这个,就表示他们同时也怀疑了审行的忘恩、和喜新厌旧。
总之高峻和崔嫣之中会有一个不是高审行的骨肉,府中人坚信高峻、高审行坚信崔嫣,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就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