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嘿嘿笑道,“太妃朕的王兄说的可一点都不假,想不到啊,他竟有这样的眼光早就听说朕的恪王兄善骑射,有文武之才,那么朕此时就更想见见他了”
杨妃终于放了心,深深万福道,“臣妾先替他谢陛下记挂。”
皇帝看了看殿外的天色,自语道,“但天已这般光景,朕今日未归大明宫用膳,大约皇后又会牵挂朕了,”
几位太妃听话听音,越国太妃和杨妃已然起身,同皇帝道,“若令皇后担心了,是我们的罪过,臣妾这便告辞。”
韦泽也怏怏的起身,今日费了功夫、准备了饭酒,谁知就要给李恪做了嫁衣。看到另二人起身告辞,她也起来,但心头止不住一阵阵急躁不安。
她同燕德妃不一样,以往日二人的名份看,自己这个贵妃虽然在她那个德妃之上,但那没什么用在文德皇后面前,什么妃都是瞎扯。
但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到了眼下这个年纪,真正能让她们挺起腰板来的,还得靠儿子
李贞是越州都督,而儿子李慎只是个跟羁縻州没什么区别的纪州刺史,就算燕德妃在女学中对自己再言听计从,又有什么用
李恪若是成了洪州都督,不但其母杨妃从此可以抖起来,李慎便更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而此时的韦泽太妃,仿佛意识到她还有仅剩的、唯一一次机会可用,一旦出了太极殿,或是皇帝见到了李恪,就连这个机会可能也没有了。
连皇帝此时也从桌边站起身来,做出要送送三位太妃的意思来,估计他马上也要回大明宫去了。
韦泽太妃咬咬牙暗道,“罢了往日我并无什么出格之事,替皇后管着女学一向也兢兢业业,今天为了儿子又能一劳永逸,我便昧心一回”
等另二人都往外走了,韦泽也随着往太极殿外走,但就在殿门边,她像是忽然想起了女学中的什么事,恍然道,“啊啊陛下,臣妾有个事,想是陛下不知道的。”
皇帝驻步,听她的下音,另二人也看向韦太妃,随之杨妃道,“韦姐姐既然还有事说,陛下便请留步,臣妾与越国太妃先行一步。”
等越国太妃和杨妃出殿,皇帝才问,“太妃还有何事”
韦泽意意迟迟,话未出口先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女学生,皇帝挥挥手让她们出去,而他再一次坐回座位,这才问她道,“太妃,你可以讲了。”
韦泽这才说,“陛下臣妾以为,不大合适让杨妹妹管女学的事情。”
皇帝奇怪,方才当着杨妃的面,韦太妃还说过要给她安排些女学里的事来做。怎么一背了人,便又改口改的这么快。他不解地问,“太妃,为何呢”
纪国太妃下了下决心,这才回道,“陛下,臣妾多次听杨妹妹私下里说些不满之辞,恐于女学不利啊。”
金徽皇帝咧了咧嘴,听的有些痛苦,他一下子断定,韦泽此话虚假的成分太多而她的目有无非是李慎也许正是刚才,自己对杨太妃表示出了要见见吴王李恪的意思,才导致韦泽有这样的变化。
“杨太妃都有什么不满之辞”
“陛下,有些话臣妾本不该讲的,但不讲陛下又不知道,因而还是讲了的好陛下,你可知杨妹妹身份的来历”
皇帝道,“朕如何能不知”
韦泽道,“臣妾是说先皇的正室夫人,原本便是这位杨妹妹,而不是文德皇后这件事陛下也知道么”
金徽皇帝的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敢胡说谁不知朕的母后文德皇后,她才是父皇的嫡妻”
韦泽道,“陛下息怒,但事实便是如此,不然臣妾怎敢胡言乱语。隋炀帝在大业十一年四月北巡至雁门关,被突厥始毕可汗率兵围困而不能脱身,是先皇率军解了炀帝之围。”
“然后呢”皇帝问。
“炀帝感念先皇于雁门关救驾之功,这才于大业十二年大年刚过,便以他刚刚年及十三岁的女儿许配给了先皇。”
韦泽已看出,金徽皇帝的脸色极是不好看,但开弓已无回头箭,她已经不能再停顿下来了。
韦太妃说,“自隋以来,凡有身份的女子出嫁多在十三岁,陛下如果不信的话,便可算一算杨太妃的年纪她今年四十四岁,除去金徽一年、再除掉贞观二十二年、武德九年,那么陛下看看,杨太妃那年是不是正好十三岁”
这倒不假,皇帝想,自己的母后文德皇后也是十三岁出嫁。如果韦泽说的是真的,那么时为大隋皇帝的杨广,确实是实心实意的要将女儿许配出去了。
炀帝在大业十一年四月被贞观皇帝所救,一直到永宁元年也就是往常所说的大业十三年年初,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零八个月,他还想着将女儿许给自己的父亲,看来也是真上心了。
韦泽说,“臣妾同陛下说这个,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以杨妹妹这样的小委屈她仍念念不忘,怕是要影响到那些女学生,让她们学到争妒之心”
皇帝已无心再听她唠叨什么了,对韦泽的意思他清楚的很,全然不是她嘴上所说的这么简单韦泽这是在暗示,金徽皇帝想要起用的吴王李恪,才正该是贞观皇帝的嫡子
但她说的有几分真难道不怕皇帝起身去与谁验证他气愤,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质疑母亲文德皇后的嫡妻身份。
这个韦泽无非就是为了打掉李恪的机会,而让她的儿子能够出头。
难道她就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胡说八道即便她所说的尚有几分可能是真的,难道就不怕金徽皇帝此时便已突生的灭口之心
后宫女子之争,包括先朝后宫的女子之争,原来残酷到这种地步
任何一个处于金徽皇帝这样身份和位置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涉及到母亲文德皇后的正统地位,也涉及现任皇帝的正统身份。
而韦泽可能不知道,在私心的拱蠕之下,她唇齿一动,便放出了可以噬人于无形的烈焰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皇帝事先挥退了那几个女学生,因而韦泽这些话尚无第三个人知道。
但皇帝此时直着眼睛,心头却在想,“你早不说、晚不说,此时说出来堪称大恶,朕这便可以轻松掐死你这个恶妇”
当然这只是皇帝瞬间冒出来的念头,他慢慢的坐下,慢慢地,有些心不在焉知道这个想法只代表了自己心情上的憎恶,而没有可能实施。
但接下来他又有事可做了去核实母亲长孙皇后,与吴王的母亲,杨氏的庶嫡身份而且不能大张旗鼓。
然后他重重地坐了下去,只是觉着身子底下突然一空,他坐偏了。
那只凳子一下子翻倒于地,在大殿内发出两下空洞的声响滚到一边去了,而金徽皇帝一下子失去重心,他仰面跌倒了。
韦泽说罢,正在注意地看着皇帝的脸色,见他直着眼睛坐回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随后的事件更是令她大吃一惊。
韦太妃连忙俯下身子,去搀扶皇帝,又不敢大声招呼殿外的几名女学生,她用手去抓皇帝的胳膊,于忙乱中低声唤道,“陛下,如何”
但她发现金徽陛下在有一阵子里,脸色苍白,两眼紧闭,一动不动,片刻后眼珠儿才转了转。
她用力去拉皇帝,“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仍然不起,也不配合,而是说道,“没什么,太妃不必担心,朕只是坐空了,幸亏无人看到朕出丑”
他说是这么说,但还得依靠着韦泽的力量才从地上站起来。韦泽太妃将皇帝的一条胳膊搭到自己的肩头,觉着皇帝的身子异常沉重。
两人站起来,见到太极殿的门内站了两位女子,正对他们怒目而视。不用多说了,来的正是大明宫的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
有女学生在太极殿外站着,而殿内满桌子的残席。
戊午日,皇帝不回大明宫,却有个太妃在这里陪着饮酒,凳子还倒了,当皇后和淑妃赶到太极殿的门口时,看到桌子后边的两人架着胳膊,刚刚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当着韦泽太妃的面,淑妃樊莺立着眉毛几步上来,皇帝伸手向她,却被她上边抓住、脚底下使了绊子
皇帝早有防备,先是抵挡着解释,但解释不管用,因为樊莺根本就没问什么。三下两下,淑妃便被皇帝一把抱住,任凭她在怀里挣扎而不能解脱。
然后皇后也跑上来,一句话都不说挥拳猛捶,一会儿的功夫,金徽皇帝的肩上、背上挨了十几下。
不过这一个就更好说了,就让她打上两下也跟挠痒痒一般的,然后,皇帝腾出一只手来一揽,皇后也被制服了。
韦泽太妃在旁边愣了小片刻的神,然后跺着脚在一边低声解释道,“娘娘们且息怒,息怒,是陛下摔倒了,我刚刚扶他起来,你们想到哪儿去了”
皇帝撒开二人,也自抚着额头道,“唉,方才这痛忙乎,朕的头又晕上来了,”一边说着,皇帝闭起眼睛,身子摇摇欲倒。
大明宫来的两人依旧有些怒目,但已不似方才,因为桌子上并非只有两副碗筷,她们看着皇帝,坚持着不去扶他。
皇后不解恨地说道,“今日是午日,臣妾告诉过陛下已日和午日火气旺,陛下怎么不听呢喝酒喝到这个地步”
金徽皇帝一手抚额,闭着眼睛、俯身用另一只手去身边划拉凳子,韦太妃连忙搬到他手边一只,扶着他坐下,然后才惊讶地问道,“原来两位娘娘发个火气还要挑日子,难怪陛下专门在午日躲出来了”
皇帝“扑哧”一下乐出声,也不再装了,他正色对韦太妃道,“太妃啊,方才的事你可不能随便讲啊”
太妃诚惶诚恐,回道,“陛下,这样的事我哪敢胡说若非看陛下一向待人宽容,连陛下这里臣妾也不敢讲啊。”
皇帝叹了口气,对韦泽道,“太妃记住自己的话,以后不要乱讲,朕视你为长辈,你总须替朕想想。”
韦泽赧颜道,“嗯,臣妾从此刻起,便忘记这件事了。”
皇帝又居然又盯了一句,“但太妃你说的是哪件事呀”
韦泽道,“不就是杨、杨太妃那件事么”
皇帝道,“太妃,那件倒好说,也许以后朕还要问你呢,朕要叮嘱你的是方才皇后和淑妃动手这件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福州山多地少,有很长的海岸、有无数的岛屿、有辽阔的海域,民众性格也如大海一样的宽广、以及偶尔像海啸一样的强悍。
秦、汉、魏晋时期,有不少的中原人南下,他们和当地人融为一体,成为这里的主要居民。
隋代时,福建一带还比较落后,仅仅设置了建安一个郡,有闽、建安、南安、龙溪四县。一直到贞观中后期,这里增至福、建、泉、漳、汀五州,共二十三座县,这些县治除有极小部分在山区,绝大部分都置于沿海,总共民户一万二千四百二十户。
但金微皇帝上位之后,只凭着一道鼓励个体佃户跨域垦荒、立户的政策,便使内地大批的无地佃户,在本年农闲后短短的三个来月的光景里,像潮水一样地涌到这里来。
他们受到各个县府宾至如归的良好接待,粮种可以赊,农具可以暂借,牲口可以租赁,村坊中有人组织起来帮着建屋,只要你肯留下。
另一方面,福州还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李元婴自作主张废了本城的宵禁,从白天至深夜连城门都不让关。有心粗的居民晚上忘了关闭院门,也没发生过什么大案要案。
放荡不羁的福王殿下,胸怀那是没的说居然也没有人告发反正宵禁的目的是为了州内治安,没有宵禁丰富了人们的夜生活,连蜡烛卖的都比别处多,更主要是人人都怕福王的弹弓。
到腊月时,福州一州的民户数已达到一万八千七百零七户也不怪福王李元婴不想离开这里,他帐码算计得也很精
福州既然有这么好的前景,干嘛人生地不熟地、跑到洪州去显山露水,弄不好还招人忌恨
他小错不断、不能让自己太优秀,还得大错不犯、不能落人把柄,那么不论谁坐在大明宫里,也不会拿着他这位高祖皇帝的小儿子开刀吧
闹了半天,李元婴脚底下抹了胶不想动,责任都在金徽皇帝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