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两个熊孩子,大言不惭要入衙找人,你当长安县是过家家呢衙役们连大门都不让进,“去去,滚回家吃奶去”
甜甜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变了,是公主了,爹是皇帝。但她脾气还是那个脾气,原以为到这里找一找阿翁总该不难。
衙役们慢待公主的结果,便是县衙大堂里凳倒桌翻,衙役们也不敢上前。一般孩子没有这个胆量,与其说公主带来的人厉害,不如说是公主的那个气势让衙役们不敢过分。
班文志出来一看,板子果然在对方手里。
但班县令气势汹汹一到,场上形势急转之下,衙役们有了倚仗,在县令面前也要表现,很快这些人就吃不住劲了。
高舍鸡拉甜甜蹲到屏风后头,冲手下人喊道,“还不快跑等着吃亏呀”
一人道,“你们怎么办。”
舍鸡道,“我们两个孩子这样老实,再说砸东西的是你们也不是我们。”
这些人得了令,一转眼打出衙县,将班文志的板子往地下一丢,又一转眼串了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班文志叉起腰,站到屏风前,“你们,给老子滚出来”
高舍鸡满脸堆笑,拉着怒目横眉的永宁公主,两人从屏风后出来。
回到后堂,房驸马问,“得手了”
班文志道,“我给他两副翅膀也飞不出大门去但这事有些蹊跷了怎么两个孩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下官可别招了麻烦。”
房遗爱道,“班大人何出此言,要是有来头他早讲了,还等到这时我看你做官做的胆子越来越小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怎么着我这正四品还赶不上班大人的五品”
班文志暗道,“瞧瞧你的德性,堂堂一驸马,少卿,跑到休祥坊惹事,还跟我面前吹嘘方才追人时,我明明看到有右藏署的人溜街,都没人上前。”
李恽道,“班县令你看看你的治下,我当只有休祥坊乱了些,谁知这里更乱可你是怎么管的。”
李愔,“本王才听狗日的说封了大门,怎么人都跑了只捉住两个孩子。”
班文志脸上挂不住,咬牙道,“王爷你放心,此事下官一定问个水落石出,必给几位一个圆满的交待。”
房遗爱慢声慢语,“是给班县令自己个交待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一驸马,休闲个酺日,也给你班县令维持治安”
班文志厚着面、举杯让酒,“殿下和房驸马定下的妙计,让本官可以稳坐钓台,坐等那些从犯自投罗网诸位看看,酒还未喝完,已经追过来了两个孩子了”
房遗爱道,“快些吃喝,我要看看班县令怎么给姓郭的上刑”
蒋王李恽放了杯,“不等了,本王这就随班县令升堂”众人纷纷起身。
午后,兴禄坊高府大门前,延州刺史高审行刚刚由延州抵京,下了马,仆人们上前接过缰绳,刺史先问,“本官夫人呢”
仆人答,“老爷,夫人入宫朝见皇后去了,皇后还不得赐宴”
高刺史嘀咕道,“可夫人早就说过,怀着身孕她是不会喝酒的,怎么不与宫里告个假。”
正说着,东面街口便出现了一丛车驾,仆人手指着那里对高审行道,“老爷,你看那不是夫人回来了老爷与夫人可真是心意相连,老爷刚一念叨夫人,夫人便出现了”
高审行听着很受用,挺了挺身子。
车到近前,丫环从上头扶下刘青萍,高审行快步上前相迎,还没说话呢,看到车子后边原来还有人。
刘青萍道,“是高阳公主送我回来的”
高阳公主二十四岁,先皇帝第十七女,庶出。在长安一向引领女子妆容、服饰和交游之潮流。
刺史一眼看到公主脸上的半月妆,亮晶晶衬得肤色白嫩,眼若明星般流盼不住,他不觉心头一动,再多看了一眼。
但他深知这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心说夫人怎么与她还有牵扯了。
公主此时骑着马,长安女界热衷的骑驭之风,高阳公主是不会落到后边的,两个侍女及身后的护卫们都骑着马。
此时公主对高审行笑道,“刺史回京,那本主原来打算送你夫人回来、再入府说些悄悄话也就说不成了”
她假意对随从吩咐道,“那我们再回长乐坊府上。”
刘青萍连忙挽留,“多谢公主相送,本来公主一出丹凤门即到家了,却送了我这样远。”
公主笑道,“妹妹你这是客气了,本主可知道,你如今一定是高刺史最放心不下的,刺史不在京,本主总要送一送你。再说本主骑着马,这点路算什么。”
高审行听出公主不想这就走,也客气地相邀。
公主果然不再坚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笑吟吟地看着高审行,这个人她一向不大熟,但名气早有耳闻,与房遗爱大不相同。
一是人家的气质,一看便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往那站的像一棵松,一举一动异常的沉稳、压众。
他可真不像房遗爱,房二有时像只剁了尾巴的猴儿、上蹿下蹦。有时在下属跟前又像戴了冠帽的猴儿,一举一动里透着猥琐和假势腥腥。
二是人家的皮肤,虽然也黑,但那是日头底下晒的好不好,透着结实,而且底子是白的,不像房遗爱天生的黑熊样儿。
公主又有些自卑了。
今日高阳公主是真想入高府坐一坐,一来二去两家便熟了,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高攀,高审行相邀,她自然顺水推舟。
但是,正当她下马的时候,从什么地方急匆匆跑来两个人,站到高府门前,恭敬地对着刺史行礼,“老爷,夫人,小人有礼。”
高阳公主不认得他们,因为二人的装束与高府家丁不同,不知是哪里的。
而高审行却不见怪,“哦”了一声,对他们道,“都见过高阳公主。”两人再对高阳公主行礼,高审行又对公主说,“这是永宁公主府的。”
公主忍着不表示惊讶,高审行的原夫人崔氏,此时便在永宁坊公主府上。
只听高刺史问道,“你们匆匆跑过来,可是公主有什么事”
一人回道,“老爷,公主只算是一方面因为她与舍鸡一早上街去玩,此时已过了午,人却未回。”
高审行喝斥道,“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面现惶恐,但似乎还有话,高审行再喝斥道,“还不快说,等本官问一句再说一句”
高阳公主再是一阵惊讶,心说自己到高府来便是来对了。
谁都知道,永宁公主是金徽陛下所有孩子里唯一获封的,而高审行居然这样毫无情面地喝斥永宁公主府的来人,那不正好说明高府与大明宫、永宁坊的关系更硬气
再看看人家高审行、刘青萍所得的圣宠岂不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而公主自新皇登基后,大明宫才头一次进去。
来人道,“老爷,非是小的不上心,公主出门时是带了五个人的,个个都不含糊此。时又不好跑去万年县求助官差代寻,夫人说,怕闹得满城风雨。”
高审行半是真的,半是在高阳公主面前显摆,说道,“那么本官便要去寻一寻她了这孩子”
另一人道,“但这里还有件事,是小人自作了主张,来回禀老爷。”
高审行道,“还有什么事没说看你们说话吞吞吐吐,难道公主平时就不拿铁锥子扎你们”
来人道,“西州牧场来了六个人送年货,在休祥坊碰到了郭大人,但他们回府了郭大人却未回府。听他们说,郭大人正被长安县的衙役们追捕。郭大人曾说,若他午时未归,便要公主去大明宫见陛下。但老爷你看郭大人和公主都找不到,小人才来求老爷。”
高审行道,“啰嗦郭兄一定被捉到县里去了”
他匆匆再要过马来,牵住马缰对高阳公主说,“公主自去敝府稍坐,审行有些事要处置一下了。”
但高阳公主却道,“刺史大人去了,怕是要吓到长安县,再说你方回来,要陪陪夫人的,不如本主前去,到县中问一问,若那个郭”
高审行说,“本官也不必瞒公主,那是西州大都护郭孝恪,高某与郭兄在西州相识,我们彼此相知相交,此时一定要去问问的。”
高阳公主知道郭孝恪这个人,也有传言他并未死,今日从高审行口中便得了实底。看看人家高府结交的都是什么人物
金徽皇帝出自西州,与郭孝恪更要熟。一个大都护假死、在皇帝那里一点事都没有、也不被皇帝追究,那她更要去了。
于是自作主张道,“那么本主随高大人同去,便更有把握,高刺史身在官场,必有不大方便之处,而本主则不同。”
高审行一听也有道理,“那高某先谢过公主了。”
高阳公主轻声笑道,“大人是高刺史,而本主是高阳,公主管公主的事,难道不应该”
当下刘青萍自回府中,而高审行带了两个家丁,高阳公主打发她的护卫们回长乐坊,她只带了两个侍女,与高刺史上马,一同往长安县来。
长安县衙,郭孝恪和他那个跟班,被人在监房里关到午后,饭都没吃。
此时衙役们再将二人押回大堂上,他一眼见到了甜甜和高舍鸡,郭孝恪掩不住惊讶的神色,问他们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长安县里可曾为难你们么他们若是敢,阿翁便无须对他们客气”
高舍鸡争着道,“阿翁放心,我们没有一点事。”郭孝恪见两个孩子也不像挨过打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但班文志喝道,“郭大事到如今还敢放肆,口出狂言快招你的同伙是哪些,蒋王殿下可说过,你若再不招供,接下来便是大刑侍候”
甜甜不知阿翁的名安怎么变成了郭大,但县令的口气却是不能忍的,当时便瞪起眼来,“你敢动我阿翁一下,不怕我去回禀父”
但郭孝恪却不让她说出那个“皇”字来,暗中拉了一下甜甜,说道,“姑娘家家不要插话,自由阿翁来讲。”甜甜便不吱声了。
郭大太度极好,一切的“罪过”全都认。
甜甜虽然没有去大明宫报信,但初四便恢复早朝了,皇帝必然要听说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反正不能充横,带着两个孩子吃了眼前亏。
这么一来,房二公子的气就有点出不来了,心说你在休祥坊那个气势呢此时怎么不再横气一些
他不让姓郭的和姓班的说话,威胁道,“郭大,你要知道此事的紧要,陛下赐酺第二日,休祥坊便让你们扰了个乱七八糟,知道后果么如果招认了你的同伙,兴许罪责可小。”
郭孝恪道,“知道知道,这件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当然要重处了而县令大人这么快便捉到肇事者,陛下一定少不了对县令大人的赞赏。”
房驸马道,“说了你的同伙,让班县令来个一网打尽,他到朝堂上去奏禀时也好看不然便是你成心不让班县令好看”
班县令道,“来人,先打他几板”
衙役们如狼似虎,“哗楞楞”将刑具抖的直响,朝着郭孝恪扑过来。
甜甜急了,挡在阿翁面前叫道,“我是公主,你们敢放肆个什么”
房遗爱哈哈大笑,点指着小姑娘,对另外三人道,“都听听,她说她也是公主,看来是真急了,说话也没个场合”
蒋王李恽也笑,“这孩子,果真不知道是当着谁在说这话,知道长安最横气的公主是哪个么是高阳。看来这女娃娃也知道公主能吓住人。”
房二公子摇着头,“高阳横气么可那也是老子屋里的。”
班文志也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拉开这女娃,先打郭大三十板子。看看能不能再打出个公主来”
高舍鸡喊道,“县令大人,你未听说过公主,总该听说过我吧,你没在万年县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高舍鸡,我爹是牧监。”
班文志连看都不看他,吩咐,“还是打管用,又冒出个牧监。给我打。”
甜甜眼看着阿翁让人摁到地下,也不反抗,还安慰她道,“没事没事,阿翁让县令打几下,县令就更好向陛下交待了”
长安县的衙役也不是光说不练的,郭孝恪话还未完,第一板子便打下来,“叭”地一声,郭孝恪一咧嘴,有生以来头一次挨打。
第二板子将落未落时,郭孝恪一眼看到了未经通报、便大步闯进来的延州刺史高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