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坊小公主、与高阳公主府房驸马之间的斗气游戏,被李元祥和波斯副使之间的不快打断。
人们最先惊愕,继而欢呼。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唐亲王无畏的气势,和藐视一切摧枯拉朽的身手,当然还有风流的一面。
有正面有反面,有英雄有美女,这可比说书老者的故事有趣得多。波充丢下夫人,落荒而逃。
他此时想的已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有可能接踵而来的邦际纠纷今晚惹毛了的可是大唐亲王啊
但随后的一幕便有失国格了,江安王妃太不像话,居然对出席酺日公众活动的亲王暗中盯梢
怎么说李元祥也是个堂堂的亲王,让王妃一声怒喝,便腿软地当众跪下,大脸蛋子被王妃搧的嘟噜嘟噜的,叭叭的,陪着笑也不敢吱个声。
在场的有官员、有公主和普通坊民,所有有身份的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李元祥和波充夫人也没干用不着的,只是在书场上礼节性地、坐到一块共同听个书,偶尔近距离探讨一下情节,加深一下两人、两国之间的感情。
波充在大庭广众之下太不懂得尊重夫人,李元祥先教训了波充,然后再给波充竖个榜样让他知道知道,在公众场合应该如何对待夫人。
最先跑出来拉劝的是波斯正使,他也不想使事态扩大。
王妃不依不饶,也不像普通民妇那样打滚放泼,而是搧一巴掌问一句,“你们多久了说你们多久了说呀,你们到底多久了”。
接着跑过来的是房遗爱,因为李元祥一边陪着笑,一边在用目光向房遗爱求助,房驸马再不动一动便像是看热闹了。
房遗爱觉着自己比波充有气度,大唐毕竟是开放的,你们看房某的老婆高阳公主不也同延州刺史在一块热络地探讨剧情么
本来没什么事的良宵,竟让个不开化的傻波充给扰乱了
公主家令高白也上去,帮着往外扩一扩场子,要不然王妃的巴掌快扫到房驸马脸上去了。
李元祥说,“没多久啊房都尉可为本王作证,我们只是早上在一起吃过一顿酒,这不偶尔又在书场见到了”
而高阳公主则趁乱牵住高刺史的手,摸到了刺史掌上强有力的茧子,与她府中那些文人墨客截然不同,“你快出手拉一拉,房遗爱真不顶用”
高审行摇着头,挺身出来。他站到场边不动,等着永宁公主府家令先看到了刺史、上前躬身施礼,“小人见过老爷”
这就有个先声夺人的面子了。
果然,江安王妃还没等高审行发话,便已住了手,高审行拱拱手对二人道,“审行见过王爷王妃。”
王妃也是先不与刺史回礼,而是对李元祥喝道,“还不起来,成心在刺史面前给我现眼么”
在王妃眼里,那个波斯正使都不如房遗爱,房遗爱都不如高白,她和江安王早晚还要回许州去,永宁公主家令却轻视不得。
而高审行的面子更得给,人家事业有成,关系通天,而且人家干点什么总是光明正大,男人就该像高审行这样儿才行
此时波斯正使已退下去安抚他的属下,江安王妃这才与高审行见礼,又斜愣着李元祥、低声对刺史道
“老娘若不及时出来,场面止不定让李元祥闹到怎么不可收拾我不这么打他,怎么震的住波斯人,万一被波斯人诉到鸿胪寺去、再被陛下知道了,高大人你说说,我家元祥怎么办”
她在李元祥的大脸上抹了一把,像看牲口似地看看也没什么内伤,这才对王爷道,“你给老娘走,那个骚货的事不算完,老娘此时还要去驿馆闹一闹,然后回府与你另解决”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子发呆。还有这路子
王爷苦着脸,对王妃道,“你原打算捉本王一个现行是不是”
高刺史笑着阻止,“王妃还是莫去,不然明日鸿胪寺便真知道了”
王妃道,“刺史你说如何难道我这么大的委屈就不能提一句了”
高审行心中直乐,暗道李元祥这顿打还真是该挨,“王妃你消消气,高某在鸿胪寺还做过两日正卿,如能帮着消弥一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安王妃立刻感动地道,“元祥若多结交高刺史这样的朋友,也就多个良师益友了正月十五前元祥与我不回许州,一定请刺史到胜业坊敝府上聚聚,到时候务必恳请刺史赏脸。”
江安王也连声说要请。
高审行应承着,连声称赞江安王爷才是大丈夫,别说去胜业坊,王妃给的面子,许州也要去。
江安王与王妃离开后,刺史再对公主家令吩咐道,“高白,速些护送公主回府吧,两个孩子闹到这么晚,郭兄也真是放心”
又有个侍女拿着一份装帧高雅的请柬,上前对高审行道,“刺史大人,公主今晚在长乐坊府上举办闹春宵夜,有请大人前往。”
高审行看看身边,房遗爱已经不见了。
而侍女道,“获请者都是诗文俱佳、腹有锦绣的人物。公主说,谁都可推辞,唯独不允刺史推辞。”
刺史扭头望去,高阳公主已离开了,他接了请柬离场去准备。
休祥坊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到坊民们的欢乐情绪,大人物们都走了,小人物们还有书可听。
老者醒木“啪”地一响只听场外有人喊道,“让让,赵国公到了”
话音一落,坊民们看到,有精干的家丁们在前头引路,让进来一位气质不俗、五旬开外的长者,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后边还跟着一位三十四五岁的男子,仪表清俊,举止沉稳,听说是赵国公的长子、秘书监长孙冲。
后边是长安县令班文志。
赵国公笑容可掬,冲着场上环揖,朗声道,“诸位父老不必拘谨,新春陡至普天同庆,辅机闲来无事,听说休祥坊的书很热闹,特意来听一听,希望没有扫了大家的兴致。”
坊民们纷纷道,“国公快快来这里坐,国公来了,兴许我们今晚能安安稳稳听一段书了”
长孙无忌也不问人们话中的缘委,坐下来先吩咐道,“来呀,说书先生辛苦了半晚,替老夫赏先生些润嗓之资。”
又有家人上前,将一锭五六两的纹银呈到说书老者的案子上。
对于普通坊民来说,这么大一块雪花花的银子,给杨二妮出嫁压箱子底都不露怯了杨老汉连忙离了书案,快步到赵国公跟前施礼,谢道
“小老儿说书这么多年,还得是赵国公最体贴真是一人一个作派原来我还不信,今晚前前后后地一比对,却是再也难怀疑了”
初二一大早的生意被两个公主府给搅了,前半宿的生意又被江安王给搅了,不但他觉着不尽意,连拉着架子等着听书的人也不尽意。
赵国公呵呵一笑,仍不问老者的话中含义,而是说道,“辅机一向不愿被人众星捧月地视为特殊,以为那是疏远了父老的。可老兄你看看,还是影响了你的书”
他再起身环揖了一下,朗声道,“辅机出来的匆忙未带多少钱,即使有歉意也不能都有所表示,那么接下来的书场直到天明,只要先生说得令父老们满意,场费便由辅机来开付”
场上欢声雷动,有人大声道,“怪不得赵国公一府簪缨,人人出将入相,你看看人家行事,若非亲看到又从哪里学得到”
赵国公再对班县令说,“酺日畅欢乃是陛下赏赐,也不分什么昼夜,更谈不上扰民了,班县令且将你准备的烟花放一痛,为先生做个开场”
班县令挥挥手,陈捕头率着手底下的衙役们,一声令下,不知什么时候摆放好的烟花同时蓬勃着升空,但见火树银花映红了西半城,众人欢呼不已。
说书老者道,“那今晚小老儿便专为贵人先说头一段,”他回身喊道,“杨二妮还不快将书单拿过来。”
杨二妮早就怯到角落里不敢出来,她爹喊了,才又怯怯地拿过了书单。
赵国公拿过来看,而长孙冲则低声对赵国公道,“父亲,何不就听一听早晨那段豳州三水的故事”
杨老汉心中叫苦,都怪自己一大早酒后乱弹。国公若点了这段儿,你说说还是不说不说,对不住国公,说了,躲不过另一个人的警告。
而赵国公看了一眼说书人,教训儿子道,“我说过你多少次,人不论什么地位,万不可惹了众嫌,人们都听过的,为何你一个人还要听”
长孙冲连连称是,不再吱声。
老者再是一阵赞叹,无数赞扬之辞一齐涌上来,未及组织着出口,却听赵国公说道,“先生自管拣你认为最精采、今年又未说过的讲来,以娱众情”
书案后,说书老汉精神抖擞,将醒木拍得一声脆响,弄了一段开场白道,“莫道世间少贵人,禅关参透出迷津。片帆撑鼓由风力,众水浮舟悟夙因。接下来为列位讲”
长孙冲此时才以更低的声音问父亲,“大人,为何你不让讲呢我们不是正好摸一摸白天的门路”
国公说,“你不懂,隔肚不可信,处事最忌招人猜忌。我们若点了那段,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我们今晚的来意那么以后有什么事与休祥坊有牵连,你我父子便脱不了干系了”
秘书监有所顿悟,对父亲道,“不听那段,也照样敲山震虎”
赵国公说,“许他们来听,便许老夫来听。记住,我们只是来听书的。”
一段新书开讲。
书场上时时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而休祥坊,因为赵国公的偶至,重新恢复了欢乐祥和的气氛,通宵达旦。
直到天蒙蒙亮,赵国公父子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他们轻车简从地从颁政坊经过。
而早就候在波斯驿馆大门前的正使、副使,连忙快步出来,使者毕恭毕敬地躬身请道,“哎呀呀,是国公大人”
赵国公道,“真是不巧的很,老夫听了整宿的书,此时只能补觉去了,便让犬子入馆,代老夫拜问新春,另外贵使亦可到老夫那里去呀。”
初三一大早,大明宫。
皇帝和谢金莲野出去一整天,回来时却是这么一副泥腿子模样,两人的脚上、身上都沾着泥,让众妃们一番取笑。
谢贵妃说,原想伴驾出游得有多畅意,却刨了半晌冻泥、挣了六文大钱,浑身的骨头驾子都散了。
还说甜甜这妮子越来越不像话,见了面非好好教训她一顿。
之后两人去谢贵妃那里倒头便睡,叫都叫不醒。
柳皇后埋怨道,“柳中牧场的故人都到了永宁坊一整天,陈九两口子也来了,陛下睡的跟猪一样,我们单独去见又不适合,再不去又要失礼”
直到午前,皇帝才醒了。皇后连忙与他商量,要不要将西州来人请到宫里来,大家热闹一番。
谢金莲道,“此时已近午了,我们却来不及准备什么。他们既然在永宁坊,永宁坊便少不了吃喝。我想”
蓝妃替谢金莲说道,“挣几文钱也真是不易,不如我们同去永宁坊,又看望了长辈、又圆了情份、又省了大钱。”
皇帝道,“在理我们不要摆什么仪仗、排场,在西州时穿什么还穿什么,我们悄悄地去”
永宁坊呼啦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陈九媳妇一眼看到了柳玉如,跑上来搂着雀跃道,“你们真是一点都没变,竟比西州时更水灵,本来我还有些拘谨,也不知什么见面的礼法”
话毕,她又看到了徐惠,吃惊地道,“这这个是”
皇后连忙引见,“小谢,还不快快来见过陈九嫂”徐惠知道说的是她,堂堂的“贵妃”,此时竟然扭捏着上前万福
陈九媳妇显得更扭捏,连声道,“这是什么规矩,竟让娘娘给我行礼。”
护牧队们则围上了总牧监,七嘴八舌问长问短。郭孝恪也不病着了,赶忙起来。家人们先到大门外放上一痛鞭炮,谢绝一切外人来访。菊儿、雪莲在厨房中亲自张罗酒饭,永宁公主府又是一片乱呼。
酒桌上,皇帝问护牧队,“西州有什么新鲜速速给老子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