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北域太和山下有一凡人村落,已繁衍生息五百余年。自太祖建元以来既无武人沙场建功也无书生外出博取声名。便连村名也只因背靠大山而得名太和。
晌午时分,吕岩正在村口听村长老于头讲故事。此人年轻时据说曾远游四方,文不成武不就,但确确实实走过万里路。看遍四洲山河,便连天上倏忽来去的仙人也曾攀谈过三言两语。
是真是假,吕岩并不在乎。实在是这偏远山村之中,每日都是鸡毛蒜皮。不是今天你打孩子就是明天他打老婆,哪有什么谈资。还不如跑到老于头这种听他乱吹牛皮来的有趣。
今日老于头正在讲太祖座下第一杀将白起坑杀前朝降卒二十万,杀得落日原怨气冲天,黑云遮天蔽日。好好地一片富饶土地至今仍寸草不生。每日午夜时分总有阴卒哭喊,恶鬼呼啸。
“于老头,说的你好像去过一样”吕岩打岔。
“那是自然,当时我正午入的落日原,在外还阳光明媚,一进去就觉得阴风阵阵浑身毛,根本不敢多留抓紧退了出来。要是晚上去,那不得活活吓死。”老于头回忆起来依然一阵后怕。
“那是你胆子小,要是我,非得晚上进去捉两个厉鬼看看到底什么样。”吕岩边说还握拳挥手,色厉内荏。
说话的功夫,就见村外远处黄沙漫卷,马蹄阵阵。老于头伸头一望,赶紧打断吕岩:“别吹牛皮了,赶紧回家去。”自己却走出门,站在村口等待。心里念叨着:“祸事来了!”
不一会,十几骑人马来到跟前,领头一人看样子三十来岁,身穿皮裘,满脸的胡渣子,也不知多久没打理了,头也乱糟糟的披散着,正是这帮山贼的头目:胡三。
胡三拍马前行两步,停在老于头身前,扬声对早已聚拢在一起的村民喊道:“今日前来,只为求财。规矩你们应该都懂,每户一百斤粮,一贯钱。”
“各位好汉,小老儿是本村村长。”老于头安抚身后村民喧闹,对胡三等人伸手作揖:“规矩我们自然懂,只是如今刚开春,每家每户都不太宽裕...”
“不宽裕,你们可以紧着裤腰带过日子。”胡三不耐烦的挥挥手,大嘴一咧,牵动眉头刀疤,狞笑道:“可要是短了我这帮兄弟们的吃喝,到时候就不是钱能打的了!”
老于头还想再求情两句,村中实在是没有余粮,要是给了山贼,这一年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胡三哪有心思继续纠缠,扬手一鞭子把老头抽飞:“忒多废话!”对身后弟兄大手一挥:“给我搜!”
于老头被村民扶住,看着山贼下马进村,挨家挨户的搜了过去。心里无奈,只盼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此时吕岩返回家中,只有姐姐吕雉正在灶旁做饭。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到外面人声噪杂“山贼来了!”
吕岩顿时脸色大变,扔下手中锅铲,拉着姐姐跑进堂屋。
吕岩姐弟还在屋里琢磨躲到哪里藏身,就听到外边哐当一响,从门缝中瞧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踹开大门进了前院,却是山贼搜到了吕岩家里。
姐姐吕雉赶忙把吕岩往床底下一塞,自己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山贼已经推门而入。
“还以为没个喘气的呢。识相的,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交给大爷!”山贼进屋看到吕雉征了一下:“小姑娘长得挺水灵啊...”
吕雉正值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眉眼长开,本来就生的一副美人坯子,加上如今心神激荡,面带潮红,无形中更添了一分动人神采。
“我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吕雉瞧着山贼凶恶的眼神,吓得双手抱胸,连连后退:“不信,你自己搜!”
“我看啊,最值钱的就是你!”山贼色心一起,满脸的猪哥相,急不可耐的就朝吕雉扑过去:“乖乖随大爷享福去吧。”
吕雉左躲右闪,直至避无可避,被山贼强行抱入怀中。
躲在床底的吕岩听到姐姐惊叫连连,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可知道自己年幼力弱,不能硬来。趁着山贼不注意,慢慢从床底挪了出来。
吕岩蹑手蹑脚绕到山贼背后,抄起立在墙边的门栓,猛地就向山贼后脑勺劈过去。
一棍子撸下去,打的山贼一个趔趄。吕岩力气还是小了些,山贼晃晃脑袋,就站稳了身子,瞧见拿着棍子的吕岩:“小兔崽子!”
山贼甩开伸手阻拦的吕雉,一把抓住想跑的吕岩,双手掐住吕岩脖子提了起来。把脑袋贴近吕岩,一字一句迸出来:“找死?大爷我就成全你。”
吕岩双脚悬空,胡乱扑腾,奋力挣扎,把山贼胳膊上抠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也没能掰开掐住脖子的手。吕岩只感觉渐渐喘不上气来,脑袋昏昏沉沉,突然想起身上藏有一柄短剑!
吕岩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长不足一尺的铁片子,不管不顾,闭眼往前猛扎。只听到一声惨叫,温热鲜血喷了吕岩满头满脸,一直禁锢的双手终于松了开来。
吕岩呆呆的看着插在山贼心口的短剑,从小听故事,自己最羡慕那高来高去剑仙人物,便缠着自家老爹,好说歹说求了这么一柄。
本来一心想着何时能路见不平,便可拔剑相助。如今吕岩真杀了人,心中却只有害怕,直到被姐姐吕雉搂在怀里,吕岩才回过神来。
一把抹去脸上血水,吕岩指着已经咽气的山贼,开口说道:“姐,我把人杀了,若是被他同伙现了可怎么办?”
吕雉也知道两人闯了大祸,稳了下心神,拉着弟弟来到院内,也不敢走正门,姐弟俩翻墙跑了。
远远的看见又有人进到了吕岩家中,一会就有山贼呼喊:“老大,老大,胡老四死了!”
山贼领胡三得知自己弟弟被人杀了,逼问村民,得了户主姓名。吕岩老爹此时正混在村民当中,被山贼抓了出来。
胡三抽刀抵住吕老爹喉咙,大声喊道:“谁杀了我的人,乖乖出来!不然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偿命。”
吕岩和姐姐躲在村里一道水渠之中,远远听见胡三喊话,吕岩探出头来,瞧见老爹危在旦夕!心中略一思量,吕岩转头看向吕雉:“姐,事到如今,我只能想法把山贼引跑,你躲在这里不要露头。”
吕雉泪流满面,哪里舍得放手,急的吕岩低声喝问:“姐,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爹爹送命!”
一句话说完,吕岩甩掉姐姐紧握的双手,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待得离姐姐藏身之地远了些,站直身子,对众山贼大声呼喊:“人是我杀的!跟他们没关系。”
吕岩说完转身就向村后山林跑去。胡三远远瞧见吕岩浑身血迹斑斑,知道其所言非虚,心中恨极,招呼手下:“追!”
吕岩三两下跑进山林,身后山贼纵马疾驰,树木林立,马却是迈不开步子,山贼只好弃马步行,紧追不舍。
吕岩给自己壮着胆子只顾闷头往前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岩只觉得又渴又累又饿,可背后还有山贼呼啸,根本不敢停下。小小年纪,也没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总觉得会像于老头说的那样:天无绝人之路。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林之中,又不辨方向,吕岩却是跑到了一处悬崖。探头一望,底下云遮雾绕,也不知道有多深。
背后山贼已追到跟前,胡三看着进了死路的吕岩,咧嘴笑道:“小子,看你往哪跑!”
山贼步步紧逼,吕岩步步后退,眨眼间,吕岩已经退无可退,只能闭眼纵身一跃,心想:“这下怕是活不成了....”
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一阵剧痛,吕岩就晕了过去。
山谷深处,遍地花草盛放,幽香扑鼻,在此北域之地偏有一片郁郁竹林伴着未名草木,鳞次栉比,又有三两株青松高耸入云。一股清泉自山中垂落,汇入谷地中央大湖,湖中又遍布夏日荷花,湖中荷叶随风飘摇。四时美景交相辉映,鸟鸣处处,好一处世外桃源。
湖边一位道衣男童正托腮而坐,正百无聊赖,赤足踏水嬉戏,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真是无聊,师傅又在闭关,留我一人,又不许我外出。还要我勤加修行...”
却听噗通一声,一人从天而降,落入湖中,溅了个道童浑身通透。道童愣住了“那是...人?”
一片血色从水中晕开,道童才想着救人,跳入湖中,将人拉上岸。见是一副村童打扮,满身血污,正是吕岩。此时吕岩筋骨俱折,一口气都要分四五下才喘的上来,离死不远了。
道童也知道自己没本事救人,有心想去找师傅,又怕来不及。不及细想,道童又跳进湖中,于湖中最大莲蓬中抓了一把莲子,上岸给吕岩喂了进去。心想师傅这五彩莲子最能滋补元气,又有洗练肉身的功效,应该能把人救回来吧。不放心,道童又去采了谷中九芝草,又喂了进去。心想这次肯定不会死了。
不想这莲子与九芝草功效大则大矣,可是也太大了,这莲子一颗便能吊住吕岩这口气,再不济喂下一叶九芝草,伤势便可迅复原,如今这一把把的喂了进去。吕岩昏迷之中,只觉浑身燥热难当,体内元起暴走,东逃西窜,若无法化为己用,一时三刻,就要被活活撑死。
道童也现情况与自己药到病除的设想有些出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怀中拿出一片玉符,摔碎在地,大喊“师傅,救命啊....”
远处一声大喝“谁人在此作乱!”
一位道家真人御剑而来,长披肩,须髯及胸,瞧着四五十岁,气质卓然,只是有些不修篇幅。来人正是道童师尊,此处山门主人,重阳真人。
真人御剑落于道童身侧,一看,作乱之人正是自己的徒弟。再看吕岩,情况便猜了个十有八九。
“你这真是胡闹,这般救人,不死也死了!”
道童也知自己做错了,只顾低头道“师傅,救救他吧。”
重阳真人也没时间训斥徒弟,如今只有一法,助吕岩收拢元气。渡入一道神念“孩子莫怕,随我修行。”
拟作天心为己心,积液生气入自身,周而复始,如月循环,无损无亏.....
吕岩恍惚间,只觉一股天地伟力,自头顶百会涌入,助自己梳理暴走元气。便随着神念传法,似懂非懂,依法修行。
自身痛楚渐消,四肢暖流渐生,元气循转周身窍穴,飘飘然然不知己身何在。
识海中,一念生长,如婴儿初睁双眼,方明大道何处。
丹田中,元气汇聚,一丝一缕,如柳絮,又如飞花,飘飘而落,
恰如千树万树梨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