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治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说服了几个航空公司。相对于几年以后不确定的新支线客机,d-82是近在咫尺的好处。
口头承认下来的承诺是否执行,完全可以看五年以后西飞与何文治那时实际的力量对比。对于一家大型航空公司来说,航工部当然是需要小心伺候的,但却也并非事事都要奉为圣旨。
如果西飞五年后真的能够拿出一款新的百座支线客机,航工部内的民航航空部分肯定会迎来一场大洗牌。
到时候如今明确反对西飞的何文治,还能不能坐稳副部长的位置就很值得怀疑了。
反过来说,如果上飞真的争气消化吸收了d-82的技术,何文治和上飞一系肯定在航工部一飞冲天,西飞说不定连新的支线客机计划都完成不了,更遑论要航空公司进行采购。
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各大航空公司开起这种空头支票来,自然是非常的爽快。
这种无力的约束对了解国内情况的知情人士来说自然是一眼看透,但何文治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这些知道情况的“内部人士”。
就在航空公司们开始明确表态,对西飞的新支线客机计划不看好,并且原则上不支持之后,业内一些舆论也迅速的开始发酵起来。
格鲁门和bb的两位大中华区总经理,在八十年代最后一年的冬天里,冒着北方刺骨的寒风和鹅毛般的大雪,乘坐了一辆颇为老旧的面包车决意要亲眼见一见西飞的生产车间环境。
两人这次算得上是突然袭击,只在最后时刻联系了新科科学院航发研究院的院长吴大观。
三个人先是乘坐飞机飞到西安,然后就这么在路边随意的拦了一辆拉客的面包出租车,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西飞一个“惊喜”。
“这是……吴老,您怎么就这么来了,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派车去接您啊!”
在西飞工厂大门外面,有传达室通知了里面的人出来确认。开始听到是吴大观的名字还有些怀疑,但罗素在远远看到来人身影的一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罗素刚想挥手,却冷不丁见到了旁边的两个明显的外国人,连忙站住了脚步。
“吴老,这两位是?”
西飞毕竟也是肩负着军用飞机生产的任务,安全保密的意识还是非常充分的。
罗素作为西飞负责对外联络的副总,对外事纪律就更加要小心了。
“我来介绍一下吧。”
吴大观点头,指着自己旁边的人说道:“这是格鲁门公司的大中华区沃尔总经理,德国bb公司中国办事处的曼施坦因总经理。”
虽然两个都是白人,名义上也都是总经理。但从名头和两人的表情、气质,就能轻易的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格鲁门这几年在中国拥有大量的业务和利益,早早就成立了大中华区的分公司架构。沃尔作为常驻中国的美方总经理,在格鲁门内部的地位已经非常接近于高层职位。
而bb公司在国内还只是拥有一个简单的办事处,业务上并没有太多重要的合作。曼施坦因有着一个德国式的名字,这让他下意识的在沃尔面前处于一种弱势角色。
这既是两人财富阶层之间的差距,同样也是作为一个西德人,似乎天生就对爸爸国的人矮了一头。
曼施坦因站在沃尔的后面,最后和热情的罗素握了握手。对方操着流利的英语向他致以问候,这让曼施坦因对这个中国内陆城市的飞机制造企业多了一些信心。
“沃尔先生、曼施坦因先生,很抱歉没有尽到地主之谊。”罗素从传达室里走出来,刚刚打过电话之后立刻就让门卫将大门打开,将吴大观三人迎了进来。
“是我们冒昧前来,给贵方添麻烦了。”
沃尔穿了一身黑色羊毛呢子风衣,举手投足流露出自信的风采:“之前一直是通过尊敬的吴老先生进行联系,这次我和曼施坦因先生过来,也是希望能够将我们的合作尽快推进到下一阶段。西飞的技术和管理水平,相对于纸面上的数据和文字,我们更相信自己的双眼。”
“当然,我们西飞的生产车间,任何时候都可以向合作伙伴敞开。”
罗素点了点头,没有对沃尔的不信任表现出丝毫不满的神情来。应对上级领导的检查,这对中国的企业来说简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的事情。
“那么我们现在能不能去你们的组装车间看一看?”沃尔开门见山道:“参观过西飞的生产车间,我和曼施坦因先生有些情况希望能够向西飞进行求证。”
“是这样的,我们西飞除了生产民用航空器还有相当一部分军工生产项目。很多生产车间不太方便向外籍人士开放,如果沃尔先生同意的话,我可以请您参观一下西飞与空客公司航空产品合作生产的车间。”
“哦,空客公司和西飞也有业务往来?”沃尔看起来对此非常感兴趣,连忙追问起来。
罗素点头,笑道:“我们和空客公司的合作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仅是空客公司,美国的波音、意大利航空和加拿大航空公司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实际上我们西飞承担国际航空产品分包,已经快要有十年的历史了。”
“哦,这真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沃尔挑了挑眉头:“虽然格鲁门和波音可以说是死对头,但我们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家伟大的企业。”
“而能够与伟大的企业合作的企业,必然也是伟大的企业。”
“我代表西飞的全体同事,感谢沃尔先生的称赞。”罗素矜持的笑着点了点头。
正如他所说,西飞实际上从八十年代初就已经完成了走上国际的道路。作为代工和供应商,它的合作伙伴可以说是遍及全球。在欧洲的航空制造业当中,尤其是和空客的关系相当不错。
空客很多客机的结构件制造,都是由西飞完成。而十年来的代工经验,也让西飞成为中国航空业相当难得拥有国际视野的企业。
在整个中国航空制造业当中,唯有西飞和成飞能够实现走出去的战略目标。
也因此对于沃尔和曼斯坦因,西飞虽然重视,但决不至于要达到失态的程度。用一句名言来说,那就是“国际上的航空制造企业我见得多了,美国那个波音、还有欧洲的空客,我和他们谈笑风生!”。
罗素平常和欧洲人打交道更多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沃尔面前保持从容的风度。
西飞为空客代工的车间主要生产的是飞机的隔板和肋条,作为飞机机身强度的主要来源,可以说是飞机结构件中的重中之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沃尔能够担任格鲁门中华区总经理,显然绝非浪得虚名。
就在罗素的介绍之中,他站到了一位正在操作机床的工人身后。
“这台机床现在加工的是a320的机翼中部肋条加强筋,加工难度很高,金属切除率达到了844,有着结构形状复杂、空穴多、壁厚薄等难点。在得到空客公司的资料之后,我们经过有限元分析和采用三维cad技术模拟,提出了新的结构优化方案。根据这一方案,空客加工这一零件的成本可以下降45,加工难度下降但工件性能却反而上升,获得了空客公司相当的好评。”
罗素的话音未落,沃尔就不自觉的点起了头来。与自家飞机的加强筋进行对比,他不得不承认西飞的产品结构要更加简单,加工过程也更加容易。两者虽然代表着不同的应用环境和技术方向,但西飞的产品能够为空客所用,说明其技术上确实有着自己的优势,而不是在空口说白话。
从这个工位离开,沃尔再看向车间里的其他地方。西飞的车间里管理水平同样不弱于它的技术水平,工程管理方式非常先进,也没有此时中国企业普遍存在的脏乱差等问题。
干净整洁的车间里,工人们各自熟练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来往的半成品和材料都有序的进行分类堆放,管理人员亲自参与一线劳动,工人们并且有着相当浓厚的交流氛围。
这是一条非常优秀的柔性制造生产线,每一个工人不仅是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且知道自己工作在整条生产线中的作用。在极高的工作积极性支持下,每个人对生产中遇到的问题都相当关注。
后福特主义的工业美感,让沃尔仿佛是回到了他当年在格鲁门的纽约生产线上一般。
“我必须承认,西飞是一家有着国际水平的航空器生产企业。”从车间里出来,沃尔长长的呼出一口哈气,由衷的笑了出来:“你们虽然还缺乏先进的生产设备,飞机的设计能力和工人的生产能力,数控设备和加工手段都落后于国际水平。但这些困难虽然艰巨,却绝非是不可征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