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萌抢走晋国二殿下美人之事, 贾琮亲去晋王府向晋王赔礼。晋王有些尴尬,将儿子斥责一顿。贾琮还假惺惺道:“子曰,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存焉。不过还是要人家姑娘愿意才好。”二殿下面红耳赤。
回到马行,伙计说小萌大爷出去了。贾琮哼道:“惹了事儿就跑, 也不关心一下他叔替他收拾乱子可麻烦。”
掌柜的过来道:“不怪小萌大爷。韩家的斐大爷亲来请的,说是有位朋友想认得小萌大爷。”贾琮一想,韩奇是自己人, 他的长子必然靠谱,也就罢了。
到晚上贾萌回来, 笑嘻嘻掏出一把扇子来:“三叔, 瞧瞧这是什么?”
贾琮面无表情:“扇子。”
“没眼光!”贾萌得意道, “正经紫白檀的骨,文征明画的面子!回头送给我祖父, 老头能乐上好几个月!”这小子刷的打开扇子摆几下, “这可不是聂春那厮做的仿冒产品。”
贾琮道:“横竖我也瞧不出聂春做的与这个有何不同。”
贾萌鄙夷了他叔一眼:“我祖父唯有这么点子专业技能,你和我老子全都没学到。”
“你不是学到了么?”贾琮道, “没有失传不就行了?哪儿得来的古扇?谁啊这么大方送你古董?”
“晋王家老五送的。”
“啊?”
晋王家老大老二是一伙,老三老五是一伙。贾萌抢走老二要抢的民女, 贾琮将此事直闹到晋王跟前,犹如狠狠踩了世子的脸。老五今儿强逼着韩斐做中人邀贾萌出去吃酒,并送了这把扇子。
贾琮将扇子拿在手里瞧了几眼:“你就这么白眉赤眼的收了?”
“当然不啊!”贾萌道, “我好生谢了他, 还告诉他我祖父最喜欢这个不过。”
贾琮把扇子还给他, 抬手敲了他一个栗子:“臭小子,比你叔还黑!”贾萌笑嘻嘻揣着扇子回屋去了。
贾萌前脚刚跑,外头进来一个伙计道:“王爷,有人求见。”乃递上一张帖子。贾琮一瞧,写的是“司徒巍”,晋王家的老四。不觉皱眉。晋王家成年的儿子六个,除去夺嫡的四位,老四老六都挺消停。怎么是老四急着来了?莫非此人性情与情报上的不同?乃命请进来。
这位四殿下迈步进门,贾琮便是一愣。小哥瞧着比贾萌略小几岁,穿了一整套的牛仔衣,头上压着去年才开始在南边年轻人里头流行的鸭舌帽,脚下登着橡胶底的运动鞋,单肩背个时新款的双肩书包,书包上还挂了只毛绒跳跳虎挂件!他若没送名帖进来,贾琮准以为是个大学生。这司徒巍瞧着贾琮面上神情颇为满意,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挥了挥:“贾先生,你好。”
贾琮反应倒快:“司徒先生你好,请坐。喝点什么?”
“有红茶么?”
“有。”贾琮吩咐人泡茶去。
司徒巍微笑道:“这会子天气倒好,不如到外头坐去?”
“好。”贾琮爽利应了。遂引着他走到院子里,在石桌旁坐下。
红茶上来,司徒巍又要炼乳。炼乳也是最近几年新近研出来的,卖的不便宜。佣人取了个炼乳罐头打开,司徒巍加了两勺,贾琮加了三勺。司徒巍吃了口茶才道:“我在大佳腊大学建筑工程系念大二。”
贾琮诧异看了他会子:“原来你没去岳麓书院读书。”
司徒巍笑道:“贾先生连这个也知道。”又吃了口茶。
原来,早几年他小舅舅曾在台湾府游学过,回来后竭力撺掇他过去念书。偏晋王不许。还是他母妃殷氏出了个主意。只说这孩子好文,求晋王答应了让他隐姓埋名上岳麓书院求学。遂请了一个伴读拿司徒巍的化名往长沙去,他自己连名字都没改光明正大到了大佳腊。这孩子叹道:“哎,我原本想学的是土木工程。”
贾琮想了想道:“我记得这几年建筑系的分数线比土木系高。”
这小子委屈道:“大学好难考!我请了最好的老师一对一授课,考了两年才将将上线,偏没上土木系的线。后来我设法找到土木系的系主任大了一番志向,矢志成为晋国的现代化城市设计师,又立下军令状说两年之后进入班级前五名。谁知道他说,晋国有许多古城,万万不可破坏了。遂举荐我到了建筑系。老头还说可惜,过几年就预备新开城市规划系了。后来我想了想,他身边的小书架上搁了套我们司徒家的人物传记,大约是从我的名字里头猜到了身份。”
贾琮笑道:“你成绩如何?”
司徒巍晃了晃脑袋:“若不是请假回来,期末定能进前列!”不待贾琮问,他便说,“前阵子我母妃病了。大夫夸大其词,舅舅吓得厉害,打人快马将我喊回来。”他轻轻一叹,“肺炎。偌大一个晋国连青霉素都没有。我室友妈妈是大夫,平素耳濡目地的常识比旁人多些。听送信人描述便猜到了病症,让我带着药快马回来。”
贾琮道:“不是大夫夸大其词。没有抗生素,肺炎几乎是绝症。小子,你母亲凶险的很。若非你舅舅着急喊你,你等放暑假才回来,你母亲很可能就转成慢性肺炎了。慢性肺炎在三百年之后都不好治。”
司徒巍怔了怔:“对啊!我们校医也说慢性肺炎难治。”
“故此你还得好生谢谢你小舅舅。”
“嗯。”司徒巍忽然卖个萌,“贾先生,能不能帮我个忙?”
贾琮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改变战略呢,一愣:“什么?”
司徒巍登时耷拉了脸:“他们非要给我娶妃……我有喜欢的女孩子!”
贾琮看了他会子:“她喜欢你么?”
司徒巍道:“她还没有男朋友!”
“那就是还没有追到。”
“我下个学期就能追到她!”
“让人家先追走了呢?”
“身为我们学校校训的题词人,贾先生能不能给年轻人一点鼓励?”
“不能。”贾琮淡淡的说,“你这种有个王爷爹的主儿,打小见多了美人。你能喜欢的不是校花也得是系花。校花系花追的人肯定多。大佳腊的女孩子爱自由,你这身份反倒是个劣势——你母妃能接受她么?她能跟你的嫂子弟媳妇们相处好么?除非你干脆定居大佳腊。但你不是还想建设太原么?”
司徒巍坐直了身子道:“先,她不是校花系花,在一群女生里头她不是容貌出挑的,别以为男人都跟你一样爱美色。”
贾琮道:“我何尝爱美色了?”
司徒巍道:“陈瑞锦不漂亮么?”
“我只是碰巧喜欢了一个美女而已!我喜欢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脸!”
司徒巍鄙视了贾琮一眼,不再接这个话题。“其次,我跟母妃说了她,母妃很喜欢。还有,我那些嫂子弟媳妇跟她不是一国的。身为建筑人她必愿意和我一起建设太原。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贾琮微微歪头:“年轻人,话别说的太满。”
司徒巍正色道:“一如钟教授所说,晋国有许多古城。其实地下还有许多古墓、古建筑遗迹。如今这时代贾先生最清楚,正在社会变革期。晋国不可能不被时代大潮裹挟而行。如果我们不上,早晚别人得上。别人未必有我们这么尊重古建筑。贾先生,建筑人知建筑人。她就算不愿意和我结婚,也一定会愿意和我一起规划重建太原。”
贾琮不禁认真看了他半日,点头道:“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你想过一件事没有。”
司徒巍身子稍稍前倾,竖起耳朵:“什么?”
贾琮还没来得及说,苗苗跑了出来。小姑娘手里抓着本书喊道:“爹~~亮亮家有四个宝宝,老大叫大宝,老二叫二宝,老三叫三宝,那老四叫什么?”
贾琮顺口就说:“老四叫亮亮!这种幼儿园的智力问答不要拿来考你爹好不好?你爹堂堂正正大学毕业生。”苗苗嘟嘴跑了。
司徒巍羡慕的瞧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说:“贾先生,方才你说什么事?”
贾琮道:“谁在逼你娶妃。”
“晋王妃,我父王的大老婆。还有周娘娘、我外祖父并一些大臣。我的兄弟们想用婚姻拉拢我进入他们阵营;外祖父想把他的孙女嫁给我好让殷家继续当皇亲国戚——另一个舅舅之女;大臣们觉得我这个王子挺安生,女儿嫁给我既能当皇亲国戚又安全。”
贾琮拍手道:“看,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贾琮吃了口茶道:“谁都不是傻子。人家也知道古建筑的好处,但你为何信不过他们?他们自己不专业,可以请专业人士啊。”
司徒巍哂笑道:“但他们更喜欢利益。”
“没错。”贾琮点头,“过几年你学成归来,真的能依着自己的专业知识来重建太原么?你和你母妃联手都拦不住人家替你决定妻子人选。日后太原改造,说不定你父王或你大哥径直丢给心腹大臣,哪怕那大臣是个纯粹的外行。纵然他们将古建筑全都拆了,你只能干瞪眼。小巍啊,对于有巨大利益的项目,比如太原城的重建,权力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权力是万万不能的。”
司徒巍懵了,坐着愣。贾琮也不催他,只管悠悠吃茶。良久,司徒巍看着贾琮道:“贾先生这意思,为了不让外行人破坏太原古建,我还得先站好队、掺合进夺嫡去?”
“那倒不一定。”贾琮道,“至少你得有实力,不能让人家觉得连娶媳妇这种事都能替你做主。”
司徒巍想了半日。“请贾先生指教。”
贾琮微笑道:“你父王的大老婆小老婆们,可以托你父王本人出马制止。你的外祖父和其余大臣,你搭理他们呢!”
司徒巍顿时蔫了:“我和母妃的花销多半是外祖父支持的。”
贾琮斜睨他:“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弄点子营生?让你那个明智些的舅舅帮你也成啊。你这种身份,总比人家白手起家的强些。”
良久,司徒巍轻声问道:“贾先生是不是为了这个去做的燕国摄政王?”
贾琮道:“原因之一。很多事,我自己清楚我比别人眼光长远。与其让别人搞砸了,还不如我自己上。这一点上我十分理解你。”司徒巍点点头。过了会子,贾琮忽然问道,“你母亲姓殷?哪个殷?”
“殷商的殷。”司徒巍道,“我母妃是选秀进的王府,纯粹靠脸。”说着鄙视了贾琮一眼。“外祖父原本只是个通判,我出生后加封了个中顺大夫的虚衔,升到如今也才升到同知。”
贾琮思忖道:“前几日我遇见了个年轻人,和你差不多大,也姓殷。”
司徒巍忙问:“他叫什么?”
“叫殷庄。他还有个叔叔,人称殷七爷。叔侄俩都挺有意思的。”贾琮道,“不过我听他俩的官话都极标准。当时匆忙,没来得及细问。是你外祖家的么?”
司徒巍笑道:“定然不是。我外祖家往上好几辈都没生过七个儿子。”
贾琮惋惜道:“那小伙子真真不俗,我还想拐回京城去呢。”
司徒巍眨眨眼:“贾先生在哪儿遇见他的?”
贾琮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小气。”
二人遂撇开晋国,说起大佳腊大学的种种来。司徒巍要求改善食堂菜谱、增加自习教室,贾琮说这个是你们学校的内政、不关政府的事。你来我往扯了一阵皮,司徒巍便告辞了。
这日晚上,晋国的代皇城司公事甘公公正伏案查阅卷宗,手下人进来回到:“甘公公,有个兄弟在外头求见,说有要紧事。”
甘公公头也不抬:“什么身份,叫什么。”
“乃是一位干办,名叫殷庄。”
“叫他进来。”
不多时外头进来一位年轻的官员,上前行礼:“卑职殷庄拜见甘大人。”
甘公公就任以来人家多称呼他做公公,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作大人,闻言不觉抬起头。“你说有要紧事?”
殷庄道:“极为要紧。大人,卑职求大人立时召回咱们皇城司在外国的全部兄弟。”
甘公公眯起眼睛,徒然拍案:“你是说,兄弟们可能暴露了?”
“是。”殷庄红了眼圈子,“可能全部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