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香正揉搓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外套的袋子里明显的鼓起了一大块。
是谁没有掏干净口袋里的东西吗?赵芸香楞了楞。
赵芸香伸手一拉,从口袋里拉出一件的确良布做的女人文胸,粉红的颜色,巴掌般大的布块。赵芸香是个裁缝师傅,光是看着,就能目测出这件文胸的使用者胸前的波涛不小。
谁家这么不讲究?把这种东西塞进了外套袋子里?赵芸香的脸顿时羞的通红。
一大早,吴金凤阴沉着脸扔了一大堆衣服给赵芸香洗,赵芸香知道衣服堆里的衣服有些是大哥周志刚家的,有些是二哥周志强家的,不过,既然婆婆吩咐让她洗,赵芸香也就没有出声。
赵芸香心里明白,婆婆是因为昨天被她落了面子,一大早的,难为吴金凤找了这么多的脏衣服出来,为的是出昨天的那口气。吴金凤一直是这样,这里落了面子要到其他地方找补回来,要不然就是一天到晚骂骂咧咧,一家人的耳朵都不得清净。
算了算了,洗衣服而已,就当敬老好了,多做点事也没什么。赵芸香这样宽慰自己。在周家呆了八年,如果事事和吴金凤较真,每天光生气就够了,别的啥都不用干。
于源县的规矩,内衣内裤什么的,各家都是家里的女人自己洗。有些讲究些的女人,就连晾晒内衣内裤都会偷偷的在房间里完成,根本不会晾晒到大庭广众之下。
在一大堆的长裤外套里出现了一件不可能出现的文胸,这其中是不是代表着些什么?是弄错了吗?还是这件衣服不是周家人的?
那个年代的衣服,男人女人基本上不是蓝就是灰,样式也就那么一两款,光是看衣服,赵芸香还真不确定这件衣服是谁的。
文胸是粉红色的,两条细细的肩带,样式很新潮,赵芸香是个裁缝师傅,三合镇这两年流行什么样式的文胸,赵芸香心里一清二楚。
在那个年代,妇女们都是穿一件式的背心,很少有穿文胸这么新潮的玩意儿。前两年开始,于源县百货大楼的内衣专柜才有文胸这种新奇的东西,刚挂出来的时候,足足有一个多月没人敢去问那是什么。
还是城里来的知青有见识,经过她们偷偷解释,于源县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才渐渐地接受了文胸这样新潮的内衣。不过这种流行,也一直控制在小范围内。
三合镇上单位里有工作的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才会赶时髦偷偷到裁缝师傅那里做几个文胸自己使用,百货大楼的太贵,买一个的价钱,自己扯布做能做上三个呢!那个年代的人,习惯了精打细算。
三合镇周边的农村妇女,还很少人用文胸这种新潮的东西。
赵芸香聪明,手也巧,只要是穿着的东西,看上一遍做出来就差不离。周家村有限的几个文胸,都是在赵芸香手上做的。赵芸香很确定,自己手上的这个文胸,她从来没见过。
赵芸香有些奇怪。周家的两个妯娌是传统的农村妇女,根本不会去追时髦,一到夏天,轻薄的衬衫下都是一件大背心,赵芸香还从来没见过她们俩穿过文胸。
这一件粉红色的文胸突兀地出现在周家人的一堆衣服里,让赵芸香觉得多了几分不安。想不清楚,赵芸香只好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赵芸香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的衣服,快速地把手里的文胸重新塞回了那件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把那件外套塞进了衣服堆的下面。
做完了这些,赵芸香才长吁一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继续和整盆脏衣服奋斗着。
“小九,小九,去你家菜园子里给奶奶摘把小葱来!”大厨房里,吴金凤的大嗓门透过窗棂来到后院,惊起了几只正和老母鸡斗智斗勇锲而不舍的小家雀。
听到吴金凤的叫声,周园园翻了个白眼,兀自一板一眼地打着拳。吴老太婆也真是的,菜园子就在大厨房跟前,摘把小葱而已,几步路的功夫,整天使唤这个使唤那个,周园园懒得理她。
厨房里,吴金凤手里一双筷子上下翻飞,像是泄愤一般,飞快地把一坨坨面糊糊拨进锅里。吴金凤的香葱面疙瘩可算是一绝,一般人没有她这手艺。
锅里是一大锅滚烫的水,面糊糊刚放进去,不一会儿就浮在了水里,开始弥漫出面的清香。
“小九,快一点!”
听到吴金凤的催促声,周园园眉眼都未曾动一动,反倒是周家胜动了动脚,想去帮吴金凤摘葱。
“哥哥,外公说了,练拳要一鼓作气,要练完才可以离开。”周园园清脆的声音及时阻止了周家胜的“异动”。
赵芸香听到婆婆吴金凤的呼喊,甩了甩手上的泡沫,直起身来。真好看到女儿周园园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赵芸香的心紧了紧。吴金凤是个霸道的,不过,长辈毕竟是长辈,作为小辈,尊老是必备的修养。
“园园,你奶叫你呢!赶紧回答一声。”
赵芸香最担心的还是女儿会吃亏,吴金凤就是这样,叫人做事,要是没听到回答,是会骂人的。
“我不,奶奶自家菜园子里好多葱,凭啥要摘咱家的?咱家拢共才种了那么几棵。”周园园声音里的清冷和倔强让赵芸香楞了楞。
是啊!大厨房旁边就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菜园子,里面种了半畦小葱半畦韭菜,就算吴金凤自己去摘,也花不了半分钟时间。不像他们家这边,菜地还不到十个平方,菜地里的菜也少的可怜。
可是婆婆就是那样的人,一向喜欢占小便宜,要是今天这把葱不给,等会儿婆婆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园园,你奶要了,赶紧摘一把葱给你奶送去,啊!”说到后面,赵芸香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讨好和安抚。他们娘儿三个现在还在吴金凤的“黑名单”上呢!要是再惹她生气,后果很难预料。
周园园没有再说话,一动不动的身影已经很好的表达了她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