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另一头,一前一后在暗夜中踽踽而行的师兄妹俩也不见得轻松。
“那个闻歌……是不是江湖上传闻,很会找东西的闻歌?”曲未浓的声调带着一丝清冷,很是平稳,听不出起伏,更听不出情绪。然而,走在曲未浓身前不过半步的叶空禅闻言,却猝然停了步子,隐在暗夜中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曲未浓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停下步子,清冷的调子不改,问道,“可会有问题?”
叶空禅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既然擅长找东西,也许就是来找东西的!”这偌大的松陵原,难保没有什么引人觊觎的宝贝不是?这世间人千千万,还说不准真有不顾自己性命,就为着寻宝和其他理由,到松陵原这样的修罗鬼域来冒险的呀!“如果只是找东西,只要不碍着我们的事,倒也无碍,倘若……但愿不要当真碰上……”那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啊!尤其是……叶空禅狠狠闭眼,甩去脑中乍然浮现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窄长黑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再睁眼时,眸中的惶然已尽数褪去,有的,只是势不可挡的坚决……
顾轻涯修长的食指尖掬起一点荧光,随着薄唇无声地蠕动,默念着咒语,那团荧光渐次扩大,如潮水一般无声漫过指尖,然后度陡然快了起来,一瞬间漫过他周身,再扩大,直到将百步之内密密笼住,顾轻涯收回手的同一时间,那张荧光织成的偌大的网,突然一闪,而后无声而没,消失在暗夜中。
四下里仍是无星无月,万籁俱寂,风声虫鸣亦不闻,一如早前的安静,就像方才的那一幕,也未曾生一般,不过只是错觉。
确定没有纰漏,顾轻涯将手拢入袖中,堪堪转过头来,却撞入一双黑金色的眼瞳之中。
闻歌半躺在火堆旁,头枕在一条手臂上,隔着跳跃的火苗打量他,不知看了多久,只是在火焰的跳动中,那目光有丝瞧不真切。
顾轻涯只踌躇了一瞬,便徐步过去,到她身旁坐下,“怎么还不睡?”
闻歌朝着右侧方努了努嘴,那里,云懋正躺卧在几簇干草之上,睡得香甜,鼾声如雷,“能睡得着么?”
顾轻涯只觉喉间痒酥,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握拳掩在唇上轻咳了一声,但却止不住嘴角一再上弯,也掩不住黑眸深处星星点点般四散开来的欣悦,“睡不着也眯眼歇着,明日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总得养足了精神。”
闻歌却也不跟他辩,只是索性翻身坐了起来,单手撩了撩肩后的长,“不会有人像我们那么倒霉,闯进阵法里来吧?”
他之前的动作她可都瞧得一清二楚,他们周遭的树干上贴了符咒,百步之内布了结界,结界之外尚有阵法,还真是谨慎小心!
顾轻涯微微一怔,转过头去看了看方才布结界的位置,再想起稍早几人闯入别人阵中的狼狈,忍俊不禁地弯弯嘴角,“谁知道呢?”转过头,瞧见闻歌原本想笑,但刚刚翘起的嘴角还来不及牵强地弯起,就又僵直着将笑意隐去,顾轻涯稍稍敛去了笑意,“怎么?心里没底?”闻歌骤然抬眸,难以掩去的淡淡仓皇,“因为这松陵原比你想象当中要可怕?因为阿懋怕鬼,非但帮不上忙,还得让人保护,靠不住?因为今天关键时刻,我们险些栽了?因为今天突然冒出来的那两个郇山弟子?”
闻歌幽幽苦笑,早说了,这个男人,果然很可怕!拾了一根荆条,闻歌拨弄了一下火堆,噼啪声响,火星子跳跃起舞,连带着闻歌的目光也有些许的恍惚,“我找过很多东西,去过很多地方,也不是没有比松陵原可怕的地儿,可是......我也不明白!其实,你跟云二没有必要跟着我,你们可以先回去,你们的事儿,我会考虑的。至于答应与否,等我出了松陵原,自会去寻你们。”
顾轻涯默默瞅着她,半晌不言,那目光锐利且深幽,似是要将她琢磨透了,直看得闻歌浑身不自在地目光躲闪。“怎么?不打算试探我和阿懋了?那你是不是有理由拒绝帮我?可怎么办呢?我并不打算接受你的拒绝!所以,我跟阿懋非跟着你不可!”
闻歌怔住,尔后便是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轻涯却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径自打断了她,“再说了,跟着你,我还有别的私心!松陵原不是修罗鬼域么?重病入体,须下重药!我想试试以毒攻毒!”
“你想治好云二怕鬼的毛病?”闻歌想想那个光提到鬼字,也能吓得直哆嗦的云二货,直觉得顾轻涯是异想天开。
特别是经过了北羌皇陵之后,本以为症状轻了些的云二货,到了这里,又是故态复萌,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她的想法就写在脸上,顾轻涯哪儿有不明白的,但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你别忘了,阿懋他姓云,而且......他不是生来就怕鬼的!”
“呃......”闻歌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啥了,确实这世间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凡事都要留个后路,凡话不能说得太满,而且听这话,云二怕鬼的毛病只怕另有隐情,只是......张了张嘴,她却没法问,她想,以她目前和顾轻涯他们的关系,还做不来交浅言深。
而顾轻涯显然也没有想要给她刨根问底的机会,“好了!睡吧!虽然天色都是一样,也不分什么白天晚上,不过折腾了许久也该累了!既然心里没底,就更要养足了精神,天知道明天会遇上什么!”
敢情这货不过是表面上的谦和有礼,内里根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大男人?闻歌哼了哼,在心里腹诽,却不知为何,终究不敢骂出声来。觉磨着她今晚的提议已经被毫不留情地全盘否决,对话结束,她还是乖乖睡觉的好。撇着嘴角躺下来,合上眼,突然觉得方才还躁动不安的心不知在何时竟平静了下来,就连云懋的呼噜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是了!她怎么忘了,从小,她从身边人身上学会的就是顺其自然,乐天知命,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了,还能当被盖呢!一想通,睡意很快地涌了上来,不消一会儿,闻歌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