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淳于冉,活生生的淳于冉,还没有与韩铮相识的淳于冉,闻歌却没有半点儿开心的感觉,她的脸彻底垮了下来,语调里已经带了哭腔,“现在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就此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开玩笑,隔着四十多年的时空,非人力所能为,他们现在能怎么办?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顾轻涯望着她,却是低低道了这么一句,一双狭长的眼里似是一汪星湖,荡漾着满满醉人的星光。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娃得有些低,闻歌听得不是很清楚,恍惚听得“不错”二字,这让闻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眉心,狠狠颦了起来。
顾轻涯却是神色未变,从容笑道,“没什么。我是说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闻歌心里有些疑虑,但眯着眼看他片刻,也没有寻得一丝破绽,只得认为是自己一时恍惚说错了。一样被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不错呢!
转头望向那交谈的一男一女处,闻歌的眉心蹙起,“现在我们怎么做?”
“先看看吧!”顾轻涯也随之望了过去。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阿冉的旧情人?”闻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再艰难的处境也动摇不了她坚定的八卦之心。
那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淳于冉抿抿唇,刻意板起的脸上终是有了笑意,那姚三看在眼中,沉敛的眸子里也多了两分柔和的笑意。
递了只刷子给姚三,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给奔雷刷起了身。阳光静谧地洒落在两人一马身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真正是岁月如斯静好。
可惜,这样的平静与美好很快被打破。纷乱的马蹄声中,姚三和阿冉早已停下手里的动作,各自沉敛着眸色,看着那十几轻骑丝毫未作停留地飞驰而过,直朝主帅营帐所在处奔去。
“是韩铮到了!”闻歌的眸色沉敛下来。
“咱们去看看吧!”顾轻涯轻挑眉,提议道,闻歌自然是点头。
韩铮到了,却还在他们之后,这自然是因为换了一个时空,她与顾轻涯的法术,居然都还没有消失,这已算得闻歌到了这儿之后,唯一算得上的好事了。
“走吧!”顾轻涯拉了她的手,拈了一个诀,使了个障眼法,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走过,朝着方才韩铮纵马去的方向而去,没有半个人现。
“看来我得去一趟了!”姚三放下手中刷子,将挽高的袖子慢慢放下,原本眼中的柔和笑意不知何时消散,那双眼,像是阳光下的影子,让人看不太清。
“三哥不如去梳洗一番再去,总归是从京里来的大人,而且是带着皇命来的,若是冲撞了,可就不好了!”淳于冉目光望了望帅帐的方向,眉宇间,轻敛起一个褶。
姚三点了点头,举步而去。
淳于冉又看着姚三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奔雷不耐地蹭了蹭,她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哦,险些忘了,她还在刷马呢!
主帅营帐内,这会儿的气氛,却绝对谈不上一个好字。
韩定涛知道,皇帝遣使而来,绝对没有安好心。韩定涛知道,皇帝绝对不会让他好过。韩定涛还知道,能够作为特使而来,绝对是皇帝心腹的心腹无疑。只是,跟面前的年轻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时,韩定涛才知道,他还是小看了皇帝,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要……阴险、卑鄙、狡诈……以下省略一堆贬义词。
姚三走进帅帐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奇怪的画面。身形同样挺拔高大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中间隔了一个身长的距离分据两头,互不示弱地大眼瞪小眼,帐内的气氛很是诡异,恍惚,风息也止凝了一般。
听到脚步声,年轻的那一个目光微闪,“想来韩元帅应该已经是领会圣上的旨意了?”
韩定涛挪开视线,下颚处的短须似是气不平地翘了两翘,开口时,语气也有些生硬,“这位是虎威军先锋营的姚将军!劲松,这位是圣上特使,奉命至我军中……”
“接任都尉一职!姚将军,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年轻男人截了韩定涛的话头,转头望向姚三时,已经半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韩元帅军务繁忙,如果不麻烦姚将军的话……可否指点一番下官如何安顿?如此,便有劳了!”
姚三堪堪抱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打断。他蹙了蹙眉,想瞧瞧元帅的眼色,讨个主意,却见那位只顾着吹胡子瞪眼,根本没捎带上他一眼。
“韩铮!你不用浪费功夫做什么安顿,今夜可至松陵城中歇脚,明日天明,立刻启程回京!”韩定涛似是忍了几番,终是拧眉沉声道。
姚三听得那一声“韩铮”,惊得一挑眉,目光悄悄在一老一少之间流转,暗暗叹道,方才错眼间,就觉着那年轻人眉目有些眼熟,那长眉入鬓,炯亮黑眸,可不就是跟他们元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韩元帅这话是要撵我走?是想要抗旨?”修长指间轻扣一卷明黄,韩铮似笑非笑。
“圣上那里我自会上请罪折子。”韩定涛悄悄掩下一声长叹。
可惜,韩铮丝毫不领情,“要上请罪折子,韩元帅敬请快些,说实话,下官不见得乐意来这儿,更别说做那劳什子的都尉了!”
刚接到旨意时,于他如晴天霹雳,不是没有周旋过,所以他知晓圣意难改,不得已才屈从了。老头不信这个邪,这封请罪折子递上去,要么石沉大海,要有反应的话,只怕就是一句“不尊圣意”的斥责,有他的排头吃!
听他这般说话,韩定涛只觉胸口翻搅,一口气堵在方寸间,气闷难消,“臭小子,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这会儿倒记得是他老子了?韩铮那双与韩定涛极为相似的眼眸深处微微闪动,嘴角半牵,“父亲——”他极为平静地唤了一声,那语调中却听不出感情,反而有些道不清的意味,“我从父亲那里唯一学到的,就是当不能两全时,只需忠君即可!”说到此处,他的眼眸已是沉冷如冰。
那话中深意旁人听不懂,韩定涛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当下便是气得面色铁青,胸口一痛,闷咳了两声。
韩铮恍若未见,慢慢挺直背脊,“下官却是没有抗旨的胆子的,所以,在圣意有变之前,下官还是得住在营中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