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心无挂碍,但我却不是。我在那个世界里,有牵挂,也有必须回去的理由。”闻歌黑金色的眼瞳半敛,光影倥偬间,似是盛夏的天光投下的一层云翳,静谧而神秘。“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到底要找的,是什么吗?”
闻歌知道,顾轻涯其实一直想问,虽然他一直没有开过口。
顾轻涯没有回答,但却挑起眉来,目光闪闪,望定树影下半垂眼的姑娘,那两扇浓密的眼睫毛,好似敛翅栖息于叶下的蝴蝶,轻扇之间,便似在顾轻涯的心底刮起了风,轻柔的,但却缱绻的,让人不自觉想用指尖挽留,哪怕明知,风,是挽不住,留不下的,但还是那一瞬,却只想要义无反顾。
顾轻涯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已诉说了太多。
闻歌弯了弯唇角,深吸一口气,尽量徐缓了语气,道,“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失踪了……三年来,我找遍了我所能找的任何地方,还去了不少危险的秘境,可是,却一无所获。直到五个月前,有人找到了我,说他手里有我想要找的那人的线索,他可以告诉我,但在那之前,我得先为他找到一样东西。”
“是虎威军的虎符?”顾轻涯目光一闪,便已明白。她找灵参,是为了拿到北羌皇陵的地图,找凤衔珠,而找凤衔珠是为了拿炼魔灯,拿炼魔灯是为了进猛鬼陵,说到底,她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一个东西,虎威军的虎符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嗯。”闻歌点头应声,应得干脆。以他的聪明,自然是一点就透了。
“是什么人会想要虎威军的虎符?”顾轻涯皱眉,眉眼间尽是疑虑。还是一早就听说闻歌到猛鬼陵是冲着虎威军的虎符时,他心中的那些担虑,甚至更甚。
“不知道。”闻歌轻缓地摇了摇头。
顾轻涯思及她一贯的行事方式,反倒是心,咯噔往下一沉。“恕我直言,这虎威军如今已经不复存在,这虎符拿在手里能有什么用?而那日,你也看见了,这虎符在韩铮手里,极是妖异,那些人要这东西,怕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我却顾不得这么许多了。”闻歌深吸一口气道,“我本就是个俗人、凡人,顾不得悲天悯人。我的力量有限,只能护住我在意的人,如此而已。”这一刻,闻歌的声音沉冷得厉害。
顾轻涯垂眸看她良久,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一声,便是移开了目光。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顾轻涯自来是个沉得住的人,但闻歌不是。于是,她先受不了了,抬起头来,见他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某一处,似在欣赏这林中的盛夏天光。
她扯了扯嘴角,“怎么?可是失望了?觉得我太冷血,太自私?”如同从前云二说她的那样。闻歌轻轻敛下眸子,黑金色的眼瞳深处一片沉黑。
顾轻涯回头看她,目光却是平静而清澈的,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冷血吗?自私吗?这个姑娘或许常会故意做些事让人误会,或许是做给别人看的,或许是做给自己看的,好似就是要刻意做这么一个冷血自私的人,但事实上呢?真正了解她的人,又岂会相信?或者说……她当真能够自欺欺人吗?
闻歌一怔,刹那间,眸中似有什么东西灰飞烟灭。
她却是蓦然从地上一蹭而起,嗓音有些急促,带着两分嗤笑道,“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绝不后悔!”
“是吗?”顾轻涯轻抬眼,“但愿如此。”
“好了!别给我尽说些酸话!咱们在这儿至少还得待上一年,甚至更长,难道不该多担心担心这个?”闻歌显然不相信再说这个话题,叉腰瞪着顾轻涯道。不管他想不想出去,她却是一定要出去的,所以,对于她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顾轻涯却只是轻一耸肩道,“担心有用吗?”他之前就说过,他从不为无能为力之事担心。
闻歌咬了咬牙,“你不是一向聪明得很么?难道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说罢,黑金色的眼瞳一楞,很是怀疑地瞅着他。
顾轻涯哭笑不得,大呼冤枉,“我就算果真想与你待在这里,也不用故意使绊子吧?我是真不知道。咱们就是借由那两串铜铃来到这儿的,要出去,除了还是借由那两串铜铃,我是真想不出别的了。你如果一定要觉得我是故意的,那我也没有办法。怨只怨,我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世外高人,能够打破时空的界限,送你回去。”
这话里,不无委屈的意思。闻歌听得面上讪讪,想着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分了。只是,转念一想,他的话,倒也提醒了她。
闻歌的双眼一亮道,“对了。咱们是真正回到了四十多年前,而不是进入了韩铮的梦境,对吧?”
“恐怕是的。”顾轻涯点了点头。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五感所觉,那都是切切实实的,这不可能是梦境,也不该是幻境。若是梦境,他们还能想方法打破禁制,若是幻境,能制造出这么真实幻境的人,只怕是高手中的高手,合他二人之力,只怕也未必就是对手。
而顾轻涯并不认为这是个幻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两串铜铃因为过往的种种,凝结了韩铮和淳于冉太多,也太过复杂的情感与经历,所以已不同寻常,成为了连接这个时空的纽带。
他们来之前,一定是不小心,因为某些缘由,触动了它们,这才阴差阳错,被送到了这里。所以,顾轻涯觉得,要回去,真正的症结,还是在那两串铜铃上。
闻歌却不知在敛目想些什么,只是那双眼,却是越来越亮,“这么说,四十多年前,存在的那些世外高人也必然都是真实存在的咯?”
顾轻涯敛起眉心,恍然,已经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