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韩铮的眉心紧蹙。
萧旭歇住大笑声,但嘴角仍旧轻勾,“笑,自然是因为好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说着,他目光锐利地盯视在韩铮面上,果然瞧见韩铮面上神情一瞬间的闪烁,果真如此。“你是在套我的话!”就说了,韩铮不可能蠢成这样。
“为什么?”虽然早先便有了猜测,但真到了证实的这一刻,韩铮还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萧旭嗤笑。
“还能为了什么?你方才不也说了?东离……它姓萧!”
“就为了这个?可我父亲,没有半丝反心,为什么陛下就容不下他?”韩铮的神色一瞬间有些悲凉。
萧旭目光闪了闪,果然,还是有了亲疏远近,韩铮从前,可是一直唤舅父的啊,如今,倒也称起陛下来了?
“你父亲有无反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认为他有没有反心。再说了,你说得那么肯定,韩帅告诉你的?”
“这不需要他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你也来了松陵这么些日子,虎威军如何,你看不出么?”韩铮面色忧急。
“我只看得到,虎威军上下,只听韩帅一人号令,只对韩帅一人忠心。只知韩帅,不知陛下。正因为来了这儿,我才理解陛下担虑未必是杞人忧天。”萧旭却是神色淡淡。
“萧兄又何苦出这诛心之言?我父亲若是要反,何需等到现在?就算陛下猜忌我的父亲,也不该将十万虎威军将士一并猜忌。他们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不该担负这样的猜忌。”
“这么些时日过去了,韩兄还真是变得彻底。如今,已经将自己当成虎威军中一员了。”萧旭勾起唇笑,似嘲似讽,“只是,你在这里与我扯这些有什么用?让我向陛下谏言?你不至于这般天真吧?陛下对韩帅的这口气,只怕已经憋了十几年,岂是你,或是我,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你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
韩铮敛下眸色,遮去眼中的黯然。“我只是始终不愿相信罢了……陛下就算果真猜忌我父亲,也不该这般对待无辜的虎威军十万将士。”
韩铮语气中的悲凉,萧旭听得分明。
萧旭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最难为的,可能就是韩铮吧!一边,是自己虽然不太亲近,但毕竟血脉至亲的亲生父亲,另一边,却是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来,一直疼他宠他的亲娘舅,自然难为。
可惜啊,韩铮虽然聪明,但却有些天真了,事到如今,还在问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皇家,哪里来的亲情可言?他的亲娘舅在选择将他作为棋子下到松陵这个棋盘来时,可没有半分的难为之态。而且,依萧旭对那位陛下的了解,眼下,韩铮这颗棋子,在他眼里,只怕已经成了弃子吧?斩草除根!待得棋盘崩毁那一日,想必,要舍去韩铮,那一位,也不会有半分的犹豫吧?就如当初,他翻云覆雨间,便将他的至亲兄弟,同胞姐妹,一个个踩在脚下,踏着他们登上至尊之位一样。
还美其名曰,为了祖宗基业,锦绣江山,万千黎民,其实……都是好听的借口罢了,真正为的,不过是他的一己私利罢了。
萧旭讽笑,为了此刻韩铮还没有看清真正的形势,果真是拒绝去相信那位的冷血决绝,但庆幸,自己所谋,与那华丽但却散着腐朽气味的烨京城无关,待得一切事了,他会远远离开这令人作呕的一切,回到他想要去的位置,为此,如今所有的一切,哪怕双手沾染上血腥,也都值得。
于是,萧旭笑道,“韩兄在烨京多年,看来,果真被陛下保护得太好,如今,居然还是这般天真。烨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诡计。而皇宫,怕是这世间最藏污纳垢之地,陛下……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你觉得,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会顾得其他?”
萧旭的话语里,不无嘲讽,听得韩铮狠狠皱眉,“就是因为这样,不惜与敌国共谋?而萧兄,居然也赞同?还要帮着保护进犯我东离的敌人?”
萧旭神色却不变,仍然泰然地笑着,“我既领了圣命,自然要听陛下的,那日……实在是对不住了。”其实,对不住的,又何止那日呢?从他领命从烨京出的那一日起,他与韩铮,便注定要走到今日。好在,萧旭也没有多么遗憾就是了。
韩铮深深看他,没在他神色间瞧见一丝的动摇,终于放弃游说他,看来,萧旭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无论他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将他拉回来了。
“看来……陛下给萧兄的许诺,萧兄没法拒绝。”能让萧旭这般死心塌地的,或是忠,或是利,就他刚才的那一番言语间,可听不出多少对乾帝的敬意,那么为的,便只能是后者了。
萧旭淡淡笑,并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
“看来,我与萧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只是……你我终归同袍一场,有一句话,我却不得不劝。萧兄即便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要死心塌地跟着陛下,但该留的心眼儿还是留着一些吧!萧兄这般精明之人,难道还没有看透陛下是什么人么?当日,他如何能登上帝位?可能少了我父亲的扶持?可如今呢?他是如何对待我父亲的?又是如何对待这十万虎威军将士?以及松陵城周边近二十万无辜百姓的?萧兄就不怕……来日这兔死狗烹的戏码应到了自己的身上?”
萧旭目光一闪,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抬起眼,阴恻恻地望向韩铮。
此时,从容轻笑的人,却是变成了韩铮。“言尽于此,你我就此别过,日后,还请萧兄好自为之,莫要后悔今日之举,更能夜夜安然入眠。”
这话,听似祝福,但听在萧旭的耳里,却是恶意如同诅咒,他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
而韩铮,却已朝着他一拱手,将萧旭握在他马缰之上的手一劈而下,勒转马头,就要走。
韩铮此时的心情,不是不沉重。
松陵、虎威、父亲……被自己人出卖,被敌方觊觎,腹背受敌,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而萧旭,他这般煞费苦心,将自己引出袭阳关,是为了什么?21o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