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闻歌此时已知顾轻涯方才的那一番作态都是故意的,有目的的,但闻歌还是介意,因为她知道,方才顾轻涯的那一句赞,确是真心实意。
闻歌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太陌生,太让她无所适从。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凤拾遗身边来来去去多少女人?可她……却从未有过半点儿的情绪波动。
可那日顾轻涯看到焉若时呆了呆,今日赞了月下翩跹一句,闻歌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还有,想到顾轻涯之前口中提到过的那一个,为了她,他可以洗手作羹汤,在他口中很好很好的姑娘,闻歌就觉得心里泛着酸,涌出涩,哪怕那个姑娘到现在连影儿也不见一个,但闻歌却还是介意。
这样的自己,让闻歌有些讨厌,更是有些害怕。怎么会这样?隐隐已经知道了原因,但就因为知道,才更是害怕。抛却那些她被刻意抹去了的过往,她从未尝过喜欢的滋味,这样的转变让她无所适从,也很是不安。难道……喜欢一个人,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吗?那最后,会不会失去自我?
然后……再重蹈覆辙?从前的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到最后,换来了什么?
闻歌抿紧了唇,望着台上,一双黑金色的眼瞳,复杂无比。
顾轻涯其实一直瞄着她,见她脸色几转,神色复杂,终究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朝她探去,谁知,还没碰到她,她却已经是惊得将手一缩,然后,在与他对视的顷刻间,便已垂下了头去。
但即便再快,方才对视的那一刹那,顾轻涯还是洞悉了她眼中一瞬的仓皇,不由轻轻皱了眉,放低嗓音道,“你怎么了?”
闻歌没有做声。
顾轻涯的眉心攒得更紧,“还在生气?我方才是……”
“我没有生气。”不等他说完,闻歌便已促声打断了她,音调急促,一双黑金色的眼瞳抬起,瞪大着与他回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然后,闻歌先行移开,却是弯起唇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轻涯瞪着她,眼中风起云涌。
“好了!你们两个,快看看,开始了。”边上云懋见气氛有些不对,再看他家小五骤然沉凝的脸色,这是要火的征兆啊!连忙出声道。
闻歌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转移,很是配合地转而望向了台上。
而顾轻涯又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不为所动的侧颜两眼,这才也跟着转头望向了台上。
台上,一袭黑裙,每美得魅惑的月下翩跹身边已是多了一个人影,微微富态的胖,一身艳丽媚俗的紫裙,满脸的胭脂,满脸堆笑,一看便知,就是这活色生香楼的老鸨了。
果真,她一上台,便是笑呵呵道,“抱歉了,各位客官,让你们久等。”
“辛妈妈总算来了。”台下的恩客们果真是望眼欲穿。
那辛妈妈却笑得更是一脸褶子,“陈爷怕等得不是我吧?”说着,还是别有深意地瞄了一眼身边的月下翩跹,当下,满堂都是心知肚明的笑。
笑了一回,辛妈妈这才轻抬右手,笑声倏止。
“虽然让大家久等,但各位官人、公子,都是为了我们翩跹,想来,应该是甘之如饴吧?好了,闲话休提,各位既然都是为了我们翩跹而来的,咱们还是快些进入正题,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辛妈妈暧昧一笑,满堂皆是笑。
只是那笑声,旁人不知,闻歌听来,却是不由皱了眉,反倒是被当成了货品一般的当事人月下翩跹像是没有半点儿感觉一般,兀自站在那儿笑着。
“大家都知,今日,是我们翩跹一月一度的选宾宴,在座的各位当中,今日必然只有一位能够成为翩跹的入幕之宾。”
“辛妈妈都说了,闲话休提,还是快些说说,今日比什么,怎么比吧?”台下果真已是等不及了。
“是啊!是啊!难不成还是像上一次一般比作诗?或是像上上一次那般作画?还是比武?”
闻歌挑眉,看来,这花楼中的比试倒还很是附庸风雅,不过……却也没有什么新意。
台下大家都是讨论起来,很是热烈。
“大家稍安勿躁。”辛妈妈提高嗓音喊道,然后,两个龟公便已经很快将一个木架子抬了上来。
“今日还是老规矩,比试共计三轮,赢二轮便为胜者。”辛妈妈道,然后,抬手间,便从一个丫头手里捧着的托盘上,先是取出了一卷布帛,轻轻抖开,便是挂在了木架子上。
布帛之上有字,台下众人皆是迫不及待看了过去,闻歌亦然。
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今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鸡母,鸡雏各几何?
这是什么玩意儿?闻歌皱紧了眉。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心里的别扭了,往顾轻涯看了过去。
后者挑了挑眉,却是望向了云懋,闻歌便也跟着他,看了过去。
云懋心头一阵不安,身子一缩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云二不是最为博学多才么?想必,这应该难不住你。”
“你刚才没有听见我?这入幕之宾只有一人。”顾轻涯心绪并不怎么好,语调也是有些凉意入骨。
云懋却是不怕他,也顾不得怕。“那为什么是我?”
“各位只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算出答案,将之写在纸上,与我们翩跹事先已经算得的答案,进行比对,若能对上,那便为胜。若答案都正确,快者为胜。”辛妈妈此时又在宣读规则,而台上候着的龟公便已经很是乖觉地搬上来一只香炉,置于矮几之上,然后,随即点燃了一炷香。
香烟袅袅,却皆为催促。
“快点儿!时间有限。”闻歌见其他人都衣领净此时冥思苦想起来,连忙抬脚便是从桌子底下轻踢了云懋一记。
谁知,顾轻涯却是凉凉地看了过来,“闻歌,你踢到的是我!”
闻歌“……”,脸儿微红。
顾轻涯轻轻瞥过她,又望向云懋道,“这题你又不是不会,作何在这儿磨蹭?”
云懋却是觉得不满得很,“为什么一定是我?这题你也会啊!闻歌……闻歌不会没有关系,左右我们算出来,让她写上去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