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ok!”
“摄影没问题!”
“录音准备好了!”
“演员就位!”
郭保昌就像个被万人伺候的老佛爷一样,端坐在监视器的后面,目光炯炯的:“开始!”
宋铮在一旁候场,先拍的是白景琦,加藤,田木青一和田玉兰的戏,日寇为了逼白景琦出任北平商会会长,树立一个中日亲善的典型,日本宪兵队队长在威逼不成后,接受了田木青一的建议,让白占元娶田玉兰为妻,这样就可以将白家牢牢的和日本人绑在一起,同时因为白占元是白景琦长孙,未来谋夺百草厅的秘方,也就有了借口。
那边一开演,宋铮的目光就落在了陈保国的身上,只见他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身陷囹圄,身遭酷刑,却依旧不该大宅门儿当家人的派头,目空一切,满不在乎,仿佛他真的是来赴宴的一样,和他相比,本应该占据主动的加藤显得那么卑微。
真不愧是陈保国,难怪郭保昌说,中国内地那么多男演员,能演出七分白景琦精神头的也就只有陈保国一个人了。
席间,加藤和田木青一提到了白占元与田玉兰的婚事,白景琦不停的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搭理那俩人,只顾着点评桌子上的菜,哪个火候过了,哪个不是时令的新鲜蔬菜,最后实在是忽悠不过去的时候,也只是一句话。
“我要先见我孙子!”
宋铮知道该他出场了,迈步向前,站在门口的位置上,等着演日本宪兵的群演用力推了他一把,可是却没有推动,原本在这个镜头上,白占元应该是被日本宪兵推进来的,可是宋铮却给改了,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一样,身子只是趔趄了一下,立刻重新站稳,昂首挺胸,站在那里,就跟一根大枪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屈的精神头。
陈保国也不禁眼前一亮,他演了几十年的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小伙子身上有戏,只是稍稍一愣神,立刻重新回到了人物身上,满脸激动的站了起来,看着宋铮,眼神之中满是一个祖父对孙子的担心,疼爱,歉意:“占元!他们打你了!”
宋铮仰着脖子,微微歪着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加藤,嗤笑一声,道:“没事儿!爷爷!我也没轻饶了他们,这帮人不地道,打不过就把我捆起来了,要不然,就他们这几块料~~~”
宋铮说着,继续嗤笑着,根本就没把这所谓的龙潭虎穴当回事儿,仿佛在他的眼里,日本宪兵队也就是个耗子洞。
陈保国微微笑着,满是赞赏:“好!好孙子!好孙子!”
加藤道:“白老先生,在这里,请不要逞你们的匹夫之勇,如果今天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是不会再对你们客气了!”
陈保国斜眼看着加藤,满是蔑视:“客气!这就是你们的客气,这就是你们的武士道!”
陈保国说着,把支撑着身体的拐杖拎了起来。
宋铮见了,眼睛瞪得眼角几乎要开裂,作势要朝着加藤扑过去:“你们这帮王八蛋!”
两个日本宪兵立刻上前,将他拦住,宋铮挣扎着。
陈保国不想让宋铮吃亏,将拐杖放下,沉声道:“占元!今儿可是人家请吃饭,咱们爷俩儿得照顾人家的脸面,来,坐下,陪着爷爷吃饭!”
宋铮挣脱开那俩日本宪兵,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手肘撑着桌面,转过头,强自压抑着满心的愤恨:“我吃不下!”
国仇家恨,让他根本不可能和仇人生在同一片天下,更别说坐在一起吃饭了!
陈保国闻言,眼神带着神秘的看着宋铮:“傻小子!这么多好菜你都吃不下?听话,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吃饱了才能干事儿,再说了,这是人家加藤队长请客,不吃白不吃!”
陈保国说着笑了,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那表情仿佛就是当年他用一泡屎当了两千两银子,收了沿河二十八坊,打出了一片天下时的模样。
宋铮听出了陈保国的弦外之音,虽然不明白,但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想不明白,干脆就吃,拿起筷子,在桌子上胡乱划拉着。
坐在他旁边扮演田玉兰的王微连忙帮他夹菜,却被他给挡开了,根本不去看白玉兰,他恨所有的日本人,却唯独对白玉兰恨不起来,两个人可是一起长大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没办法对田玉兰横眉冷对,只能选择无视。
田玉兰的筷子被打掉,满眼的痛苦:“占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宋铮侧着头,牵动了下嘴角,恨着心嘲讽道:“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说完一句话,宋铮突然变得烦躁,用力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站了起来,没有去看田玉兰,而是狠狠的瞪着加藤:“我对所有的日本人都一样,你还指望着我对你笑,做梦去吧!”
加藤大怒,咬着牙,用力的招了下手,立刻有两个日本宪兵上前,要带宋铮离开。
陈保国急怒交加,强撑着要站起来,可是两条腿都被打断,只能转头瞪着加藤:“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孙子带哪去?”
加藤冷笑道:“对待合作的中国人,我会选择友好,对待那些不配合的,白老先生!”
加藤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保国眼睛都红了:“加藤!你小子敢!”
宋铮挣扎着大喊道:“爷爷!什么也别答应他们,这帮日本鬼子,越是想要的东西,咱们就越是不能给他们,爷爷!咱们就是要让他们不痛快,咱们就是得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王喜光那样的顺民!”
这段台词,宋铮改动了一下,加了后面那一句,显得更有味道了,郭保昌听着,也不禁笑了。
陈保国的内心挣扎着,他想要答应加藤的条件,换取孙子的平安,可是同样也知道,一旦答应了,他的孙子就完了,以后在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面前,都别想抬起头来。
宋铮被拽到了门口,突然转头大喊了一声:“爷爷!我是您的好孙子吧!?”
陈保国微微一怔,这句台词同样没有,但他不愧是老戏骨,强自压下对日寇的愤怒,对白占元的担心,笑了,目光闪动,仿佛有泪光在里面:“好!是爷爷的好孙子!”
宋铮笑了,不再挣扎,任由日本宪兵将他带走。
出了镜,宋铮一溜小跑着到了郭保昌身后,眼睛盯着监视器,看陈保国的表演,刚刚演过一场对手戏,可他觉得太过瘾了,以前和任何人搭戏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他的一个眼神递过去,陈保国就能接得住。
这就好像说相声的捧哏逗哏一样,俩人要的就是一个心意相通,不用太多的话,一个眼神就够了,眼神飘过去,对方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现场的戏也已经结束,白景琦最终还是答应了日本人提出的条件,可心里想着的却是让白占元趁机逃走,他不能让他的孙子死在日本宪兵队,白占元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而他老了,无所谓了。
“过了!”郭保昌说了一声,站起身,转过身,拿着手里的分镜头脚本在宋铮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臭小子,鬼主意倒是不少!”
宋铮被打了一下,听郭保昌老爷子的语气明显没有生气,嬉笑着道:“叔!我~~~~~~还成吧!”
郭保昌忍着笑,瞥了宋铮一眼:“好好跟着保国学学,你小子,还差得远呢!”
“郭导!可别这么说!”陈保国下了戏也走了过来,这是他的习惯,每一条戏拍完,都要看看效果,就算是导演已经满意了,可如果他不满意的话,还要重来一次,“小宋!刚才演的过瘾!”
陈保国没有明着夸,不过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宋铮接下来的每一场戏,都能有这样的发挥,这部戏肯定会格外的精彩,同样的,宋铮的未来也将不可限量。
看过一遍之后,陈保国笑了,刚刚那场戏,他可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憋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等白景琦这个角色,今天戏终于开拍了,他将赞了一年的力气全都释放了出来。
可以看得出来,在他的光芒之下,无论是演田木青一的吴绣波,还是加藤,田玉兰,完全都可以被无视了。
唯独宋铮,这小子就好像是较着劲的和他飙戏,非但将这场戏圆全着演了下来,更是有心思给自己加戏,让白占元这个人物更加出彩,和他的较量完全不落下风。
难得!
陈保国满意了,他不在乎自己的光芒被人分走,他在乎的只有戏好不好:“郭导!没得说,脉我帮着您把完了,小宋这年轻人不简单!”
郭保昌闻言笑了,一转头就看见宋铮跟旁边在笑,没好气的抬脚踢了一下:“还傻愣着,忘了你该干什么啊!?”
宋铮的小尾巴有点儿要翘起来的苗头,就被郭保昌强力镇压了,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的转身离开,指挥着场工布置下一场戏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