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些夜晚中的一个,当云层

    仿佛跨洋蒸汽船,

    展开与太阳的友好战斗,而光,

    那样强烈,无情的六月之光,

    经受着无尽的变幻和滤析。

    因为城市巨大,成千上万的人们

    乘火车或汽车

    在一整天无用的辛劳后

    返回郊区

    如塞满新鲜干草的

    硬纸板盒里的玩具士兵。

    而古老的世界赤足掩蔽在地,

    希腊人长着拳击手的破鼻子,

    阴郁,沉默,饥饿。

    高过烟囱,高过发亮的锡皮屋顶上的

    天线,暴雨集结

    却未最后落下。

    暴雨之外是这个夜晚闪亮的

    神祗,世界,匍匐着。

    神祗之外是虚无,

    唯有勤勉的画眉唱着消魂的歌。

    我静静站在街上,为欲望

    钉住,半是痛苦,半是甜蜜,

    不合适宜地,祈祷着,

    为自己和他人,

    为我死去的,母亲,

    也为我的死亡,

    一只未被驯服的野兽。

    ◎在美国一家旅馆看关于纳粹浩劫的电视

    总有夜晚轻柔如驹毛

    而我们宁可在这里下棋或玩牌,

    当独眼电视漠然变换着图象

    一些客人唱着。

    我童年的树越过了大洋

    自屏幕上和我冷冷问候。

    波兰农民在神学的争辩中

    交上了耶稣会士的热情:唯有犹太人是沉默的,

    疲于他们漫长的死。

    我青春航行的河流小心翼翼地

    流向远方,陌生的大陆。

    干草车拖的不是干草,而是兽毛,

    车轴在看似轻便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我们是无辜的,松树们声称

    党卫军军官憔悴而衰老,

    医生们正努力挽救他们的心脏,生命,和意识。

    天晚了,睡意占据了我。

    我要睡了但我的邻居们

    依然更高声地齐唱着:

    比那些将要死去的犹太人声音更高。

    重型卡车自天穹运送星辰,

    阴郁的火车在雨中驶过

    我是无辜的,莫扎特懊悔道;

    唯有白杨,像往常一样,颤抖着,

    准备承认它们的罪过。

    捷克犹太人唱着他们的国歌:ldquo;哪里是我们的家hellip;hellip;rdquo;

    没有家,房子在燃烧,屋里冷冷的煤气在啸叫

    我感到越来越无辜,昏昏欲睡。

    电视重又使我安心:它和我

    都无可怀疑

    生日更显嘈杂。

    奥斯维辛的鞋子,金字塔般

    高如天空,虚弱地呻吟:

    天啊,我们比人类活得久,现在

    让我们睡吧,睡吧

    我们,无处可去。

    我们只能在另一种美里

    找到安慰,在别人的

    音乐,别人的诗里。

    救赎和他人同在,

    尽管孤独品尝起来像

    鸦片。他人不是地狱,

    如果你在黎明时瞥上他们一眼,当

    他们的面容,整洁,为梦清洗。

    所以我感觉踌躇,是说ldquo;你rdquo;

    还是说ldquo;他rdquo;。他人之中

    有一个你,而真正的交谈

    将会出现在他人的诗里。

    穿过这座城市,在一个灰暗的时刻

    当悲哀隐匿于阴凉的门下

    孩子们玩着庭院

    毒井上方,飘浮如风筝的

    巨大球体

    当安静,踌躇,最后的画眉鸟歌唱。

    想想你的生活,它仍在继续

    尽管已持续了这么久。

    你能表达全部于万一么。

    你能说出你看到的卑劣么。

    你是否遇到过谁在真正地生活

    你知道吗?

    你是否滥用过崇高的言辞?

    你本该是谁,谁知道。

    你爱宁静,而你掌握的

    只是寂静,倾听言语、音乐、

    和沉默。

    你为什么开始了述说,谁知道。

    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为什么在这个国家,

    mdash;mdash;它仿佛还没有诞生,谁知道。

    为什么在放逐者中间,在一间原属于某个德国人的

    寓所,在悲痛,哀伤

    和重获一个神话的徒然希望之间,

    为什么你只有一个矿场吊塔阴影里的

    童年,而不是在树林的荫凉里,

    当小溪流过,一只蜻蜓看守着

    宇宙一体的秘密

    mdash;mdash;谁知道。

    还有,你的爱,你失去和发现的爱,

    还有你的上帝,他从不帮助

    那些寻求他的人,

    却隐身那些拥有学位的

    神学家中间。

    为什么是在一个阴沉的时刻,在这一座城,

    这干燥的舌,这麻木的唇,

    为什么这么多的问题,在你离开

    而返回那个王国前

    mdash;mdash;那里,沉默,狂喜,和风

    已再次来临。

    我问父亲,ldquo;你整天都做什么?rdquo;ldquo;我回忆。rdquo;

    那是在格里维策一间满是灰尘的小公寓房,

    苏维埃式样的、低矮的街区

    他们说所有的城市都应看起来像营房,

    狭窄的房间便于战胜阴谋诡计,

    墙上一只老式壁钟走着,不知疲倦。

    他活过了39年和煦的九月,它呼啸而过的炸弹,

    利沃夫的修士的花园,闪亮的

    槭树、刺槐的绿叶和小鸟,

    德涅斯特河上的小划子,柳枝的香气和潮湿的沙地,

    一个炎热的日子你遇见的一个学习法律的女子,

    乘货客车去西部的旅行,最后的边界,

    68年学生们为感谢你的帮助

    送来的两百朵玫瑰,

    其它一些我从不清楚的小插曲,

    没有成为我妈妈的一个姑娘的吻,

    童年的恐惧和甜鹅莓,在我诞生前

    平静的混沌里所有的形象。

    你的记忆力活跃于那安静的公寓房mdash;mdash;在沉默中,

    有条不紊,你致力于瞬间恢复

    你的痛苦的世纪。

    <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注:德涅斯特河,在前苏联西南部,流入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