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陈白起轻哼了一声,悠悠转醒,刚有意识,便感到一阵恶心犯呕,还伴随着一阵头痛欲裂,整个跟中了毒似的。
她当即翻身而起,途中好似还碰到了个什么,便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好吵……”
这时,一道声若蚊蝇的呻吟在身旁响起,陈白起神经一跳,刷地睁开了眼睛,她放下手,侧眼瞥去。
却见她身边不知何时躺了三个人,衣衫不整横七竖八,睡姿十分诡异,她不由得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看到她的一条腿正好压在了她下方的稽婴胸前,他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白色薄透的单衣,胸襟处大敞,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再移目,她又看到了稽婴的一条手臂压在了赢稷的腹部,赢稷的衣服也凌乱得紧,但发型还算完好,不如稽婴那般癫狂……而相伯先生侧躺在她的侧手边。
他整个睡姿活像一只卷虾,背脊躯起,双手双脚都紧紧地抱着她。
她忽然想起,方才她起身时,他搁压在她胸前的手臂便顺势掉到了她的大腿上,但脚却还是缠压着她的腿。
额滴个神啊……这究竟是怎样一副酒池肉林的混乱的场景啊。
想来昨日他们四人玩得太尽兴,也都醉糊涂了,快到天亮之际才累趴下,宫仆无奈,只有拖来一张草蔺席铺于地,让他们四人席地而眠,好在此时乃盛夏之际,否则这样醉酒躺一夜起身非风寒不可。
她大抵想起来了,昨夜的放浪形骸绝对是她一生黑,估计对另外三个亦相同。
她小心翼翼地将相伯先生的手脚给推开,随便在旁边扯了一件外袍替他盖上,然后再悠悠晃晃站起身……却不料,这时睡梦中的稽婴翻了个身,正巧陈白起刚准备迈过他,可他这样一翻身,她再迈脚岂不一脚踩扁他的脑袋,于是,她赶忙收回脚,只是却稳不住身形朝旁边倒去。
啊……陈白起短促地喊出一个字,便扑到了赢稷的身上。
坚硬而温烫的胸膛,心跳十分有力,陈白起蓦地抬起头,便看到一双漆长而深邃狂野的眸子,那双眸子主子尚不曾完全清晰。
陈白起忙道了一句“焕仙失礼”,便挣扎着爬起身来,但在下一秒噗嗵一下又摔回了去。
原来,她已被一双刚手硬臂给锢锁住,重新倒回了赢稷的怀中。
她带着不解、疑惑跟惊讶的目光看向他,而赢稷则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眨。
“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
说着,他便欺近她,在陈白起震惊的目光,将一滚烫而干燥的唇印在了她的眼皮上。
下一秒,他便阖上了眼睛,呼呼睡了过去。
同时,那紧锢于她的手臂也失了失道,松开了她。
而陈白起则呆了许久,才木木地站起了身。
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
她是谁?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眼角,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赢稷亲吻时留下的温度跟那一股侵略的雄性酒熏气息。
是意外吗……那她该不该讨回这醉鬼的轻薄之罪?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三人,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不与这醉鬼计较,她找了一件被扔在脚边的衣服披在稽婴“暴露”的胸前,然后再头痛欲呕地独自先离开了。
回到了长生苑,陈白起叫人打来水沐浴梳洗一番后,整个人才清醒许多,她躺在了榻上,本以为可以回一个回笼觉的,可她睁大着一双眼睛,忽然发现此时的精神十分亢奋,根本睡不着了。
于是,她翻身坐起,想着左右无事,她便埋头钻入系统内“炼药”。
快午时,陈白起才从系统内出来,然后她刚一开门便意外看到了站立在庭院内的姒四。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暮冷而飘逸的黑衫,一张千秋绝色的容颜,仿佛连阳光都不敢夺其锋芒,小心地规避着他。
陈白起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她微笑地招呼道:“姒四,你怎么来了?”
姒四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睫毛,嘴角下意识紧张地抿了一下:“我来接丞相回府。”
陈白起闻言态度依旧温和,她并没有问他既然来接稽婴为何却跑到她这里来,她走下阶,靠近他,想了想,便道:“之前多谢你替我传口信给姒姜。”
姒四没有说话。
每次一提起姒姜惹他不高兴了,他便不开腔。
陈白起见他沉默而执着冷然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才好。
姒四觉得自己就跟疯了一样。
他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胸膛似有一团业火在灼烤着他,他没有看陈白起,只低低道一句:“我走了。”
陈白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在他转身之际却喊住了他。
姒四动作一滞,没动,也没问她喊住他做什么。
陈白起目光清澈如溪,她看着她认真道:“姒四,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姒四闻言,眸光一动,那静谧的眉目像是忽然被点亮,一点一点地鲜活了起来,他的眼睛就像阳光下的猫眼宝石,瑰丽璀璨,他慢声道:“陈焕仙,我是不会主动到你身边的。”
言讫,不待陈白起反应,他便再次转身离开了长生苑。
他临走时的那一句话好似包含一层深意,只是陈白起却一时参不透。
等姒四离开后,姒姜才神色寥寥地从旁边的围墙脚下走了出来。
陈白起看到他时怔了一下,等明白过来后,便皱眉道:“既然你早来了,为何要躲起来?”
姒姜嘴角翘起,只是苦笑道:“如今这般,能远远这样见他一面,知道他是平安便是好的,若当真面对面,只怕又会令他心生魔障。”
陈白起看他这样,虽心生不忍,但有些话她还是要讲的:“姒姜,你的这种毫无底限的疼爱是不能令他幡然醒悟的,相反,他会感到更为绝望,你到现在都甚至不能明白他到底恨你什么,又如何能够令他接纳你呢。”
姒姜闻言一震,然后茫然不解地看向陈白起:“他、他不是觉得是因为我被父王送楚为质,将他害成这样……”
陈白起略感无力地打断了他:“这不是根本的原因,要说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决定权不在于你,而是在你们的父王身上,他对你不过是迁怒罢了。”
姒姜靠在墙上,颓废道:“我不懂,他小时候非常粘我,我以为他是喜欢与我在一起的……”
陈白起道:“在疼爱的弟弟面前,并不是一定非得只展现光鲜与荣耀的一面,既是亲人,你的脆弱你的痛苦你的失败,这些属于你的,组成完整的人的部分,你也需要令他看懂。”
她的这些话令姒姜似懂非懂,陈白起继续道:“说到底,自小你在姒三眼中便太过完美无缺了,他想靠近你,但这样的你却太过遥远了,那令人触不可及的完美就像你身上伪装的一层壳,将自觉卑微胆怯的他与你远远隔离开了。”
姒姜瞠大眼睛,胸膛起伏不定,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所以,在他面前你不妨撕开一切,哪怕底下鲜血淋漓,哪怕内里腐烂不堪,只要让他看到真实的你,一个与他一般同是凡人的你,我相信其效果远比你此时表现的任打任骂、任劳任怨的圣人模样更令他触动。”
说完,陈白起便拍了拍他的肩,留他自己一人好生想一想,便步出了长生苑。
很多时间,爱与恨只隔一线。
看不明白这一点的人,只会永远错过。
她希望,无论是姒姜还是姒三都不要错过。
——
十日后,一骑探马入宫入城禀报,齐国孟尝君带领一千卫队并随从大臣、门客到达了咸阳城。
赢稷得知,若接以往两方的情形他便是随便打发个朝臣相迎,但眼下他既与孟尝君达成协议,理应亲自去迎接,更何况即便不看僧面亦要看佛面,于是他便携带一众大臣于宫门相迎,并当夜在宫中设宴款待。
陈白起亦第一时随赢稷、稽婴等人一同出宫迎接了孟尝君,再见孟尝君他依旧风采菲然,他头戴金冠,一袭暗红紫纹的风骚宽袍穿在他身上,却不显艳俗风流,反而与他的紫氲双眸相得益彰,美态有风仪。
待两主客套和谈几句完毕后,她方上前行礼,孟尝君却满面笑意地拦住了她,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道:“焕仙,你完成得比本君想象的要更好。”
陈白起得了他的大力称赞亦没有露出什么格外兴奋利功的模样,她荣辱不惊般姿态道:“为主公效力自是应当。”
“三老在薛国甚是念你,你若有空便书信一封差人送回田府,省得他们常唠叨。”孟尝君笑怪道。
陈白起忙应喏。
孟尝君又道:“这段日子你在秦国,这府中的人办起事来总归不如你,似缺了些什么,你啊,还是速速归回本君身边,本君啊难离你矣。”
陈白起依旧应喏。
应完后,她却有些莫名抬眼看了孟尝君一眼,发现他此时此刻讲话的语气尤其“温和”跟“亲呢”,就像她跟他的关系远比表现的还要君臣和睦、亲密无间。
这许久不见,孟尝君神不楞地,这是……又开始作妖了?
赢稷在旁,听着孟尝君“亲昵”地与陈白起家长里短,似要将他们这些“外人”隔绝在外。
他如何不知孟尝君这人的心思。
他便是担心“陈焕仙”在秦数月间,被人撬走了。
不过孟尝君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赢稷阴搓搓地的确动过这个心思。
对于“陈焕仙”,赢稷觉得她若是落在别人手中变成厉剑神兵,着实既可惜又可怕。
因此,他对她早有打算。
虽然眼下看来孟尝君这个前主子对她的确亲厚有加,可那有如何,他相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稽婴倒不似赢稷那冰块脸沉得住气,他上前行上一礼道:“两位叙旧倒是一时不急,天色也不早了,孟尝君只怕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甚为劳苦,不如入宫让我主公一尽地主之宜,替你洗洗风尘。”
孟尝君将视线移向稽婴,回了一礼,很给面子,他拱了拱手,对赢稷道:“那便谢过秦王的款待了。”
这时,稽婴转过头,对陈白起很是随意道:“焕仙啊,孟尝君便由我来接待,听闻沛南山长也在车队中,你与他们许久不见,尽可去好生聚聚。”
陈白起闻言一时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她回以笑道:“如此倒是麻烦丞相了。”
稽婴当即便不高兴了,他故意板着脸道:“凭你与我的关系又何需讲这样见外的话。”
听他这样“不见外”的一讲,陈白起不知为何忽觉全身都不对劲起来。
她发现,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都突然怪腔怪调地讲话了,这难不成都撞邪了?
陈白起是没看出这古怪的氛围是为哪般,可一旁的孟尝君却实实地看懂了,他呵笑一声。
他方才刚使了一出,他们便这么快地还了他一出。
这下要说他们对“陈焕仙”没什么想法,打死他都不相信!
好一群惦记别人东西的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