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独自一人于清晨在青葭村内游顾闲逛着,她穿着一件交领粗麻衣夹棉,腰束绅带,下身着裳,头束戴枣色帻,十分精神而温暖,似青柳落木碧玉妆成,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她腿瘸着需拄着白皮桃木杖而行,因此步履蹒跚,但神态泻意,似远游归来的士子。
不远处村口那种软砂石小径,不时有人挑着木桶来回挑水,水洒一地浸湿幽墨,枝枒梢花初鲍蕾,与天青湖色般初晨相映相衬。
陈白起知道青葭村除了东村井口处有一口浅井之外,这青葭村内便再无其它水源,西、北、南几方的村户想用水便得早起去远处挑,而东村头井口的井水并不充裕且早已被东村几户横富人家霸占,一般情况下其它人都不能够指染,只能如此一般苦哈哈地跑几里远的路去挑水回来吃。
陈白起静看了一会儿,便噙着亲和的笑,上接拦住一位高挑黑瘦的农家汉,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可是每日这般时候前往溪野挑水?每日这般来回挑水,怕是甚是劳累辛苦吧。”
这挑水的黑汉在这大冬天的,穿是极少,却也热得满头是汗,他提了提压在肩上的水桶,顺利取过木桶橼上的麻布帕子擦了一把汗,便奇怪地打量了陈白起几眼,心想不认识,并不是村中之人,却又觉得眼前这少年风度翩翩仪态佳鸾并不似寻常庄榢汉一样可轻视,因地位阶级与容貌气度的差距差生的压力感,令黑汉略不自在。
他挤出一丝笑,如同向上位者禀告一般道:“的确,这一趟倒也还好,可家中人吃水的多用水的多,这一来一往数趟确也费事费力。”
陈白起知道这黑汉对于她的恭谨是出于她的谈吞与气度,这年代难怪人人都渴望读书成就自身,只因为普通人眼中士人的位置永远够高。
她听了黑汉的话,眸色转深,若有所思,见黑汉脸皮僵硬拘束着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便抬头,朝他微笑道:“多谢大哥之言,请且随意吧。”
等那黑汉挑着水离开后,陈白起便坐在村头的土石碑旁边的黄桷树下的石墩处,托腮远目:“或许,比起藏头露尾,她干出一番盛名之事,方更好地摆脱这盘死局。”
陈白起眼眸逐渐变亮。
自古以来,“挖井”与“开路”都是属于能够令人世世代代铭记传颂的大功德。
有句俗话不是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
“开路”以她目前的能力自是无法实现,但“挖井”却还是有法可施。
陈白起站起来,立即返家询问了牧儿。
为何这青葭村中只有东村一口井,便再无其它井?
牧儿对这件事情倒是知道一些,毕竟当初他也是一个阔少爷变成一个穷孩子,他初来乍到,以为这青葭村与县乡一般该户户有井水,但事实上他却失望了,诺大个青葭村却只有东村口有井水可取,而且平日里他们不允许西南北村的人共用。
便是有人起贼心想夜里趁人不备偷水亦无用,这东村口的井水基本上亦只够东村十几户人白日里用,晚上基本井水便暂时枯竭了,得慢慢蓄到第二日才可再行取水。
原乡县近年遭遇干旱,野溪大面积干涸了,水自是不够用,自然曾经亦有人想过去要挖井,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井要么是坍塌了,压死了挖井的人,要么便是挖出的井水水质浑浊难闻,便找人给填上了,更多的时候是挖到厚实岩层再也凿不出水,或者出水少,薄薄一片,难以汲取。
久而久之,村里人便对在青葭村内挖井一事绝望了,不再提及此事,而是涉远挑水,按庄稼人的话来说,力气是使不完的,辛苦一些照样能过。
可到底若村子里有水可汲,谁愿意不辞辛苦外出挑水,而不是将这些时间用于更重要的事情上。
针对这些说法,其实陈白起心中已有腹案。
既然东村有井,便能肯定青葭村有地下水流过,她只要把握地下水分布的一般规律和特点便定能找到泉眼。
另外一些地方废井多、不出水或出水少,不消说主要原因之一自是井址不准,深浅不适等等问题,因而话回前题,这把握地形水系的一般规律十分重要。
至于井中遭遇塌荒之事,这便是挖井时的技术问题与土层上挖基的问题。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山坡上开挖基坑,当地质不良时,应防止滑坍,牧儿所说有人被埋了,便是此处安全意识或者本身对于挖井危险意味认识不够。
关于这一点,老实陈白起虽说不全然精通,却曾看过相关书籍介绍,多少能回忆起一些来。
简单来说,当基坑底处于地下水位以上,土的湿度接近最佳含水量、土层构造均匀时,则基坑坑壁坡自可按照规范选定。
只是当基坑深度大于5米或有其他不利条件时,应将坑壁坡度适当放缓。如土的湿度过大,能引起坑壁坍塌时,坑壁坡度应采用该湿度下土的天然坡度,此为其一。
其二挖基通过不同的土层时,边坡可分层选定,并酌留平台。
当然陈白起认为运气好的话,选井址精准的话,五米以上可挖出水,这样一来工程便相对简单许多。
脑中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但一切都必须付之于行动方可见成效,亦可实地操作效应她那一套是否可行。
毕竟,她一个留洋求学的大学教授,可还真不曾下过基层亲自监督挖井这种事。
陈白起想着,基坑宜在枯水或少雨季节开挖,这初冬却正是时候的季节。
事不宜迟,陈白起计划一下需要的多少人手、能筹备的资金与花费的时间后,便让牧儿去村里找来一些闲散人员过来,别的不作要求,只需力气够,还得听话即可。
牧儿虽不知道陈白起想干什么,而这人亦不是想叫便能够叫来的,在这村子里他们兄弟俩是外来人,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与他们有交情,再来他人小力薄,没有威严气势,谁肯听他的。
陈白起一想亦是,哪怕她付薪资,可这“陈焕仙”的名声如此之臭,亦不见得有人乐意来给她打工。
当然若她高薪求职,或许会有人为财而来,可惜她目前可开不起这种价位。
她想了想,还是得找人帮忙才行,她正已拄杖准备还是去找莫荆来帮忙,可转念一想到他那副冷漠的模样,心意便由浓转淡,最后,她却是去找了季老汉。
季老汉,便是赠送她一袋鸡卵的人。
来到东村,季老汉正在院中撒着菜叶子喂鸡崽,一见到先前仗义相助的少年来找他时,他心中自是高兴的,立即搁下下手上活,立即迎上去。
陈白起亦笑容满面,并不先提自己的难处,反而关切地问道:“老汉可有去衙门处理减免税收与补贴?”
季老汉原本高兴的神色因闻这话而萎靡了下来,陈白起不知,他此时正为此事犯愁呢。
他将陈白起迎进屋内,便向她大吐苦水,说这衙门的人说他的事情还得核实、还要让他在一份契文上画押,他面对竹木简上一堆黑鸦鸦的字完全瞧不懂,心中迟疑,而县衙差便不耐烦,说公务繁心,便将他撵赶了走,让他改日再去。
可等他改日再去吧,却又被人阻三推四,心中着实苦闷难受。
季老汉虽已年迈,但人却不糊涂,这摆明是在欺负他老儿背后无势又目不识丁啊!
陈白起立即温声宽慰,令他莫急,只道下次若他再入县衙,可叫她一同陪伴而去,她自会替他处理。
季老汉本就希冀陈白起能够帮忙,但话却不好开口,如今听她主动提出,顿时眼眶泛红,心中自是感激不尽,起身再三道谢。
陈白起却是摇头,自是谦逊一番,一事一了,见季老汉心情舒畅时,她便言道,她此番除了来看望季老汉之外,其实另有一事相托。
她道:“近日家中需动土筑基,需请一些劳力来家中相助,可我刚来青葭村举目无亲,一切皆摸不着头脑,不知老汉可有人?”
季老汉听闻陈白起便住在青葭村,面露意外,赶紧问她如今家住何处。
陈白起详细地说了一下位置,季老汉细细一定位,顿时便震惊了:“那不是陈懒汉的家吗?莫非他已死他兄弟将屋卖了,而小郎君则卖下了那破房?”
老实说,陈白起被人当面这样一番说法,心中自然有异,但她面上却不尴尬,反而坦然向老汉承认自己的身份:“不瞒老汉,足下正是陈焕仙。”
季老汉一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跟吞了一只青蛙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白起。
“你……陈……这……不……”你是那陈懒汉?!这不可能!因太吃惊,季老汉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老实说,陈焕仙兄弟搬来这青葭村不过半年,这半年来陈焕仙甚少从家中踏出去过,即便偶尔出去一趟,亦是一副蓬头垢面衣裳落拓的模样,如今经陈白起这番规规矩矩地收拾起来,哪怕此刻因病容而稍减几分本身的容色,却仍是一位翩翩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君啊。
“老汉,可曾听闻——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焕仙以往因心有郁结而曾颓废度日许久,但终一日如醍醐灌顶,明白了水往低入流人却是往高处走,焕仙如今已幡然醒悟自身过错了,只望以后不再重蹈复撤。”
季老汉本在知道陈白起便是那陈懒汉时,心中便起了一番变化,但一听陈白起一番“浪子回头金不换”“水往低入流人却是往高处走”的话时,心神一震,只觉这句句皆如暮鼓朝钟,发人深省。
季老汉不由得有几分羞愧了。
能说出此番金玉良言之人,哪怕曾经不成器,将来的成就亦是不凡的,他岂可小看轻视了他去。
“诺!此事老儿定帮小朗君办妥!”
“如此,便多谢老汉了。”
“何需此般诸多客气,小郎君方是帮了老儿许多,老儿都无从报答。”
陈白起得了季老汉的承诺,声称明日便能找齐人手上她家,陈白起声称不急,她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最迟明后日才会开工。
紧接着,陈白起又去了一趟村中的老木工的家中,这个人她是找季老汉打听的,她问老木匠可会造“辘轳”,老木匠却是不明白,陈白起简单地在地面画了一下构造图,可惜老木匠哪怕在村中木工活技术还行,却如今已是老眼昏花,看不仔细了,亦不愿费神搞创造,于是陈白起只能无奈放弃了。
她必须找人做“辘轳”,因为挖井需将“辘轳”架在井口再用铁器挖下去,挖到一定深度后,再用“辘轳”把下面的泥土或人扯上来。
这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亦是前期准备首要的。
思来想去,虽说心中不愿意,可陈白起还是去了一趟莫荆那里。
如今她认识懂木工活的只剩一个莫荆了,若要成大事,个人恩怨之事她一向可以放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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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断网,一直传不上去,所幸还是给我最终等到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