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个月内,暴风雪连日地肆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移民们无法行动,只能躲在屋里,时不时地将头伸出窗外探看探看。
显然,所有的人突然过着这种像似幽禁的生活,显得十分不习惯而郁郁寡欢,特别那些住在拼装房屋里的人们,烦躁更较厉害,因为这种拼装固定的房子还是很简陋的,里面缺乏许多应有的设备,客厅和厨房由于几家共居一室,就特别显得拥挤和杂乱不堪,地板上的草垫子,一个挨着一个,由于都无所事事,大家都感到百无聊赖,很不利于大家相安无事的住在一起。于是常常无事生非的吵吵闹闹,加之大雪封门,都被幽禁在这个小屋子里,也的确让他们无聊和烦恼。
说句实话,这些人还有办法消磨时光。他们开动脑筋,千方百计做一些小东西,来给这空空荡荡的房子填加一点生气。白天坐的小椅子、板凳,到晚上用来铺床垫背。然而,众多的女人却无一技之长,她们除了照料孩子就是做饭。所谓的做饭也只是开罐头,之后就再无事可做,只好靠聊天打发时间。困在家里,无法出去走动,动口不动手成了唯一的嗜好。大伙也知道,言多必失。说三道四必然会导致相互纠纷。到目前为止,居然相安无事,可真是个奇迹。
帐篷的抗寒性要差一些,但也有它的优点。因住帐篷的人少,所以可以住得更宽,甚至有几家,其中包括洛德士和塞罗尼,一家住一个帐篷。五个日本人,非常团结,住在离大伙远远的一个帐篷里。
人们随心所欲地乱建房屋,乱搭帐篷,由于没有人进行指导,营地的布局完全没有规划。看上去根本不像城镇,只是一座座离群索居,形影孤单的房屋,而且各个房屋之间没有一条路。
既然这些人并不打算在此长期定居,像不像城市也就无所谓了。明年春天,大家都要离开,继续谋生,届时所有房屋、帐篷都将拆掉。
营地位于河流的右岸。河流从西部而来,流经此处停住,立刻朝西北向折回,再前进三公里,便汇入大海。最西边的房屋就建在河岸上,这是间拼装房屋,面积不大,勉强可住进三个人。他们不吵不闹地搬进去,一切在平静中进行。一名叫帕德逊的人抢先下手,把拼装房屋的零件全部搬到河边,为了避免与人争斗,他当场选定了两个人与他共享,房子住满了,再容不下别人。帕德逊可不是信手随便找两个什么人。他自己个子小,身体弱,但脑袋灵活,于是找来两个健壮如牛的大个子入伙,如有问题,他们的重拳绝对可以保证大家的利益不受损害。
他俩都是美国人,一个叫布莱克,一个叫龙杰。前头那位是农民,二十七岁,生性开朗、乐观。可是有个致命的弱点,食欲旺盛,总是感到饥饿难熬。这个倒霉的生理现象把他的生活搅乱,自他一出世起,就注定受穷。他的胃口永远无法满足,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一天不感到饥肠辗辗。为了填饱肚子,他只好外出谋生,他没有任何奢望,只要饱餐一顿就足矣。另外一个是土人,是个铁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虽身体强壮,却像一块烧化的锻铁,任人摆布。
至于帕德逊,他虽与这群难民为伍,但并不是因为他穷困潦倒,而是由于他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所致。当然,他也是命运多蹇,生活飘乎不定。他出身在爱尔兰乡间的路边,家中贫寒,一无所有。老天赐给他一个爱财如命的性格,就是说,为了获得降临人世所缺乏的一切财富,就要厚颜无耻,不择手段。正是由于吝啬、贪婪,当他二十五岁时,已有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这是他做牛做马,拼命干活,同时过着修道士般的清贫克俭的生活换来的。发财实际上就是剥削别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他就是再聪明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农民,而且家底子薄,因此在致富路上,只能老牛拉车,一步一步的向前。农村的天地太狭窄,根本不可能让他成为富翁。帕德逊虽然悟性高,吃苦耐劳,但只能靠耍聪明,玩手腕发点小财。有天,一件轶闻趣事传到他耳里。有个人豁出去,跑到美洲碰运气,结果发了大财,荣归故里。这不同寻常的事件使他神魂颠倒,啧啧称赞。于是他对新大陆想入非非,这些人与他一样,曾在社会的最低层,现在变成亿万富翁,他也想步其后尘,圆多年的梦想。
他来到美国,刚一上岸,就被拉各阿湾移民公司的大肆宣传吸引住。花言妙语将他迷糊住,他认为那里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小本钱可以滚成笔大财富。于是他和其他的一干多人登上了约纳丹号。
可是,海上的遇难使他的希望化为泡影。帕德逊并没有泄气。出了事,大家都哀声叹气,可他仍然振作,到处找事做。为了发财,他有耐心,也很执着。所有的人都失败了,也有一个人会成功的,这人只会是他。
在布莱克和龙杰的帮助下,小屋建在靠海最近的河流岸边,这里是河流唯一的入海处。在河流上游地段,有一座悬崖,河水流经此处,形成十五高的落差。到了下游,却是一马平川,在帕德逊的房屋处突然转弯折回,上下游间是无法通行的沼泽地。移民要想打水的话,必须得从帕德逊门口经过,否则就得往上游方向多走一公里的路。
其他的房屋与帐篷杂乱无章地建在海边上,景象非常别致。勒柯吉和阿尔吉、卡洛里一起住在印第安人搭建的茅屋里,这是用草和树枝建造的简陋而又粗糙的屋子,仅仅能够遮风挡雨。茅屋位于河流的左岸,其优点是离停在海边的小艇附近,因此便于他们天晴时去修理它。
两周之内,刮来第一次寒流,修理事宜只好搁到一边。但不应该说,勒柯吉就像那些怕吃苦、畏寒冷的移民一样,缩头缩脚地躲在家里,他每天都要和阿尔吉一起穿过卡洛里花两天时间搭的一座简易桥,去对岸的营地。
严冬一到,事情多了起来。很多移民都染上了疾病,通常是肺炎,便向勒柯吉求救。他自从治好那个摔伤的孩子以后,受到人们极口赞扬。那孩子完全康复了,他预见的极准,孩子没留下一点后遗症。
勒柯吉每次给大家看完病后,都要到阿里·洛德士家坐坐,聊上一两个钟头,话题永远是这些移民。勒柯吉越来越喜欢这家人,洛德士夫人和女儿纯朴、善良,只要有病人,她们就会尽心尽责地守护;阿里·洛德士思想正直,心地善良,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真正的友谊。
“谢天谢地!”阿里·洛德士说,“那些无赖抢走了您的船是件好事。要是船还在,大家安置好后,您就会离开我们,现在您却成为了我们的人质,跑不掉了。”
“不过,我真的应该走了。”勒柯吉反驳。
“春天前走不了的。”阿里·洛德士回敬一句。“您对大家多么重要。这么多病人需要您的治疗,没有您,他们怎么办?”
“春天以前是走不了!”勒柯吉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开了春,人都走光了,再不会有人阻拦我了。”
“您回新岛去?”
勒柯吉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手势算是作答。是啊,新岛是他的家,他在那里生活了多年。他还能回到那里吗?他一再推迟回去,事出有因。新岛曾经是自由的净土,现在却处于智利的管辖。
“即使我想走,”他换了个话题,“但我的两个同伴会不高兴的。卡洛里倒没有什么,阿尔吉是不肯离开霍斯特岛的,甚至绝不会答应。”
“这是为什么?”洛德士大人问。
“道理很简单,我想,阿尔吉坠入了爱河。”
“神圣的主题,”阿里·洛德士开心地说,“他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我也是这么想的,”勒柯吉承认,“乱弹琴!一旦他们分手时,这孩子会痛不欲生的。”
“为什么与所爱的人分手而不娶她?”克娜丽与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情感类的事饶有兴趣。
“因为她是移民的女儿,决不会留在麦哲伦。另外,阿尔吉去了所谓的文明国家,我不知道他能够干什么?更何况他决不会离开他的父亲和我,我想,他不是那种寡情寡义的人。”
“您说的是移民的女儿?……”阿里·洛德士问道,“该不会是格拉兹爱娜·塞罗尼?”
“我见过她几次,”爱德华也加入进来,“她真的不错。”
“阿尔吉可把她看作天仙。”勒柯吉笑着说,“这也不足为怪,直到现在,他只见过印第安女人,而且,我得承认,人只追求更好的。”
“那么肯定是这个女孩子?”阿里·洛德士问。
“是的。您还记得吧,那天她家出事,我们不得不出面干涉。我已经注意到,她给阿尔吉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他当时就言益于表。您也知道这女孩和她母亲是多么不幸,从同情到爱情常常是一步之遥。”
“也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路。”洛德士太太指出。
“不管是什么路,请你们相信,阿尔吉将愉快地走下去。你们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变化?要不要举个例子说。你们知道,土著人可不善于献殷勤。他们和这里的寒冷气候一样,对爱情表现出一种冷漠,完全不会表达感情。由于我的错误,把文明的余毒传给了他,使他受到文明的侵害,他与同类相比,成为过分讲究的绅士。在你们还没有来之前,他只系一件海豹皮或驼皮;现如今,他彻底变了,在移民中找人剃了头,这可是印第安人中的头一个,这还不算完,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一套西装。他开天辟地头一回像欧洲人那样,出门西装革履。他穿上这肯定会感到别扭。卡洛里还蒙在鼓里,我早就看出他的用心何在。”
“格拉兹爱娜呢?”洛德士太太打听,“她对他的献殷勤表示吗?”
“我怎么好问。”勒柯吉说,“不过,阿尔吉到是满面春风,因此可以说,进展顺利。”
“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阿里·洛德士说,“您的这个伙伴长得很英俊。”
“五官确实端正,”我同意。勒柯吉有同感地说,“但他人品更好,正直、忠诚、善良、博爱、聪明,没有一个污点。”
“他是您的弟子吧?”洛德士太太问。
“应该说是我的儿子。”勒柯吉纠正,“我像父亲一样爱他,他有了这种事,我感到非常苦恼。因为最后只有一个结局,他将受到伤害。”
勒柯吉观察到的没错,年轻的印第安人和格拉兹爱娜确实相互吸引,相互恋爱。他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完全不能自拔。从那时起,他每天都要去看她,那天晚上,他和勒柯吉目睹了她家发生的悲剧,了解这个家庭的创伤,他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立即利用这一形势,以打听她们需要什么为借口,以保护她们的安全为由头,在她们身边呆很长时间。好在两人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可以自由地交谈。
印第安人在学习语言方面有天生的障碍,而阿尔吉恰恰相反,一点不像其同类,毫不费劲地学习了英语、法语。现在借口学习意大利语,经常光顾塞罗尼家。在格拉兹爱娜的指导下,他的意大利语正迅速改善。
她其实早就明白他为什么热情好学。但她最初对他的印象是有趣,并没有被他打动。阿尔吉留了一头整齐的长发,颞颥狭窄,鼻子扁平,皮肤有点黑,因此是一种异国情调。在她的脑子里,世界上的人可分为两类:人和野兽。阿尔吉只是一个野兽,不能算作人类。定义非常严格,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穿着兽皮的异乡人会和她这个意大利女郎会随便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渐渐对这个腼腆的崇拜者的长相和简陋的衣着习以为常,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把他看成一个与其他人一样的小伙子。阿尔吉为了赢得她的好感,确实竭尽全力。一个晴朗的日子,格拉兹爱娜看到他理了个很漂亮的头,头发从中间分开。不久,变化更让人吃惊,阿尔吉竟然和欧洲人一样,西装革履地走来。当然,他这身行头做工粗糙。可是,阿尔吉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无与伦比的、最高贵的服装。他从约纳丹号捡来一块破镜片,乐不可支地对着它孤芳自赏。
他不知费了多少神才找到一位愿意赚点零钱的移民给他剪头,而搞这套西服更使他绞尽脑汁。算他有运气,找到了帕德逊,才如愿以偿。否则他会两手空空,扫兴而归。
帕德逊什么都卖,他爱钱如命,只要有机会,决不会放过。即使手头没有别人要的货物,他也会千方百计的弄来。买卖双方交钱交货的时候,他会赚上一笔不薄的佣金。帕德逊找来了他所需要的西服,同时掏空了年轻人所有的积蓄。
阿尔吉可不后悔,他的付出有了回报。格拉兹爱娜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按照她的成见,阿尔吉不再是野人,成了真正的人。
从这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们迅速坠入爱河。阿里·洛德士说得不错,撇开他的聪明才智不谈,阿尔吉确实很英俊。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动作优雅。而且长期的漂泊生活使人感到他动作柔软、轻盈、协调。另外,勒柯吉给他传授了无穷的知识,他表现出一种善良和正直,这也足够赢得一个女孩子的芳心。
从那天起,阿尔吉和她已心心相印,如胶似漆。光阴茬苒,狂风暴雨与他们无关,三九严寒能把他们怎么样。天气越糟,他们越亲密无间,反而不希望看到云破日出,晴空万里的天气。
他们对天气的变化漠不关心,但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一旦天气晴朗,他们便兴高采烈。营地一下热闹了,人们倾巢出动,拖着长期呆在家里而变得麻木迟钝的腿在外走动,而大嫂们看到老朋友们喜笑颜开,她们一家接着一家地串门。值得注意的是,亲热的对象绝对不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十五天的人。
天气转晴,卡洛里开始和木工一起修理维尔-捷小艇,他们上次就帮过他。他们得自己做各项准备工作:砍树、锯开,这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可能还有坏天气,工作是断断续续进行,所以最少还是需要三个月。
卡洛里和伙伴做准备时,勒柯吉为了给自己和伤员弄些新鲜的食物,带差狗出去打猎。在寒冷的天气,大雪覆盖着平原、群山。冰冻三尺的大地上无法见到动物的踪迹,森林里躲着很多动物:美洲驼、原始羊驼、小羊驼和狐狸。草原上还有山鸟、山鹑、山鹬和沙锥。当然不应忽略半岛上成群结队的海鸥……还有许多鲸鱼露出海面换气,海豹在沙滩上嬉戏。
可是这个天气无法钓鱼,无须鳕、七思鳗鱼群只有在夏季才来霍斯特岛。冬天,它们沿阿格尔运河和麦哲伦海峡北上。
这次外出捕猎,勒柯吉不仅带回了很多野兔,还打听到李威利四家人的情况的。他们由于不愿离营地太近,于是在内陆几十里远的地方安顿下来。这四家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们是李威利、高尔敦、吉麦利和伊万罗夫。其中三个人曾陪同勒柯吉、阿里·洛德士考察小岛;另外一个作为移民代表去过奔塔-阿尔那斯。李威利回来后,这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致决定远离大伙,搬到另外一处居住。这四个人,以农活为主,思想观念一致。他们为人正直,身体健康、强壮,与帕德逊贪得无厌的性格大相径庭,与约翰·拉姆意志薄弱迥然不同。他们是劳动者,活着就必须劳动,他们强迫自然干活。他们的妻儿老小也是劳动者,虽然不能像他们那样干活,但从不虚度光阴。
他们志趣相投,所见略同,因此离群寡居,约纳丹号卸货时,必须伐木做栈道,看到这些原始森林,被其丰富的资源吸引住了,还从未有人在这里开采过。到了奔塔-阿尔那斯就想起了这事。当时,他们被告知必须在霍斯特岛呆上半年,便立刻闪过利用这个机会,开发森林的念头。由于确定了目标,他在奔塔-阿尔那斯搞到了锯木厂的基本设备,装上小艇,同时运回来,伐木确实会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森林不属于任何人的私有财产,因此李威利觉得到时候,问题自然有办法解决。树锯成木料,总有办法将它换成钱。
他把这个计划偷偷吐露给了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罗夫,他们在约纳丹号上就已经成为知己,其他三人对他的计划拍手叫好,同时对自己不能有所作为感到惋惜。但事情往往是触类旁通的,他们很快也制定出了同样的计划。他们曾暗勒柯吉考察小岛,见过肥沃的土地,为什么不能试一试?一个人从事饲养?二个人从事种田?半年以后,结果令人满意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开?麦哲伦和非洲,都不是自己的田土,因此何处谋生无关紧要。即使劳动的结果相反,他们也只是付出了劳力,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人们只是没病没灾,身强力壮,体力是用之不竭的。即使白干半年,总比无所事事要值。开发这方沃土至少可以增强人的体力。
这四家的男人有理智,妻子的举止庄重,孩子们身体强壮。别人办不到的事,他们一定能成功。他们拿定了主意,并得到阿尔特勒布尔和勒柯吉的同意与帮助,准备出发。
移民们正向斯高奇维尔湾运送物质,这些人为出发积极做准备,他们用木头临时做了辆结实的四轮货车,车子简陋,但大而实用,上面堆满食品、种子、家具、日用品、枪弹药,以一言蔽之,开荒初期的必用品都带齐了,当然,还忘不了带上四、五只家禽。既然高尔敦准备从事饲养业,就必须带上兔子、牛、羊、猪。然后,四家人向北挺进,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离斯高奇维尔湾十二公里处,他们如愿以偿。这是个逶迤、辽阔的高原,西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东边是巨大的山谷,其中间淌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两岸的山坡上是茂盛的青草,形成天然的牧场,众多的牲畜在这里轻松、自由地找到食料。高原上是一层腐植土,将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杂草清除掉,就会成为出色的耕地。
几个外乡人一到就开始干活,最优先考虑的是用树干做墙,建四座小农庄。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是为了今后住得更舒服、更安全。
天气转坏,寒风、大雪无法阻止他们的工作干劲,他们争分夺秒,在勒柯吉来访时,就全部完成了。勒柯吉对他们人定胜天的精神赞不绝口。李威利正在建叶片车轮,以便利用河水的流动提供的动力将砍伐的木头自动传送下来。吉麦利和伊万罗夫已经翻整了田地,一开春就准备播种。高尔敦一家已为动物围好了饲养圈。
这些努力可能会白费,但勒柯吉觉得,脚踏实地地干实事总比麻木不仁地闲着要可取。
那些人跟孩子没什么两样,天气好,就出来尽情享受;天一阴,便像个缩头的乌龟闭门不出。天再一晴,又出来;再一阴,又进去,光阴白白流逝。可惜晴天少,阴天多,六月二十一日是南半球的冬至。
在斯高奇维尔湾过了一段时间,移民之间重新调整住房。有的是因为不和,有的是因为新结下友谊,于是进行了对换。此外,小岛上的人群中已形成了几个小小的团伙。
第一个有勒柯吉,两个印第安人,阿尔特勒布尔,洛德士一家,约纳丹号的全体船员,当然包括迪克和桑德。就像月亮围绕着太阳一样,他们都以勒柯吉为核心。
第二个团伙同样是由本分、规矩的人组成:移民公司雇佣的四个工人,施密特、朱莱特、劳逊和佛克,另外十五人是交纳了费用,去作移民的工人。
第三组是五个日本人,他们从不出头露面,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人们很难见到这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
第四个团伙把费尔丁南·博瓦勒推作领袖,他以讲坛为战场,拉了五十来个移民入伙。只有十五到十二个是工人,大部分是农民。
第五组人数有限。他们拜刘易斯·多里克为师,从他身上吸取思想养料。水手肯尼迪,厨师希瑞戴和其他五六个人紧跟着他。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工人阶级,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职业罪犯。
而拉查尔·塞罗尼,约翰·拉姆和十来个酒鬼对参加团伙并不积极,他们只是被人牵着鼻子的傀儡,跟着那群斗士起哄。
第六组,也是最后一组吸纳了所有剩下的人,他们又分成不同的派别,形成各个小团伙。但总的来讲,其共同特点是:毫无主见,随波逐流,意志消沉,对什么都不关心。一旦受到冲击便会逆来顺受。
像愚不可及的弗里兹·格罗斯,性格暴躁的摩尔兄弟,他们不可能一连三、四天地去拜访同一个人。至于帕德逊,一向默默无闻,只是有利可图时才会抛头露面。他和布莱克、龙杰两个伙伴离得大家远远的,独自生活。
说句实话,这些小团伙中,最善于投机取巧的要数刘易斯·多里克,他的那群信徒们生活美满幸福,最幸福的当然要算领袖本人。
只要天气好,此人便会出动推销其理论。他心甘情愿地走家串户,浪费口舌。他鼓吹个人拥有财产是不道德的行为,一切东西大家应该均享。他频频得手,别人的东西只要中他意,他便会把它据为己有。当然,他嗅觉灵敏,知道哪些人不会买他的账,他就尽量不去惹他们。他专捡那些有气无力、优柔寡断、委委缩缩、呆头呆脑的人下手。他们被他的胆大妄为,劫富济贫的口号彻底吓住了,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送而毫无怨言。他们稍有迟疑,就会看见多里克扫来的残酷目光,立刻就一言不发。这个昔日的教授从未像现在这么快活过,在他看来,霍斯特岛简直就是天堂。
应该承认,他还算得上公正,因为他对相左的意见并不一概排斥。尽管他肆无忌惮地巧取豪夺,但同时公开宣称:别人抢取他的一切也是正常的。人们对他的慷慨大方拍手称好,可是要知道,他现在是一无所有。因此可以说,他决不会永远鼓吹这个论调。
其弟子对老师亦步亦趋,虽然没有到那炉火纯青的技术,但也全力以赴。就一个冬天,不费什么事,这些一贯否定产权存在的人将大众的财富归为了己有。
勒柯吉对暴虐专横的行为略知一二,他本人也是自由主义的鼓吹者,但对这荒诞不经的行为也大为惊讶。怎么样处置他们?以什么名义?他有什么权力来挑起争斗?
而且,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人口的死亡。随着天愈冷,生病的人愈多,他就愈显得力不从心。六月十八日,出现了第一个死人,这是个五岁的孩子,得了支气管肺炎,任何治疗都对他无效。这是霍斯特岛接受的第三具尸体。
勒柯吉同样对阿尔吉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他发现他现在心烦意乱。一旦移民离开这里,这事如何了结?阿尔吉不愿意随格拉兹爱娜离去,而且在遥远的地方他会不会因郁郁寡欢和无法谋生而死去?
六月十八日,阿尔吉比以往显得更加忧心忡忡。每次他从塞罗尼家回来,不用勒柯吉开口,他就会自动把情况告诉他。昨天晚上,塞罗尼又醉了,他对妻子拳打脚踢,幸运的是,下手不如以前那么狠。
勒柯吉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塞罗尼醉了,就说明他有办法搞到酒。难道水手们没有守护从约纳丹号上卸下来的物质?
当阿尔特勒布尔被问到此事,也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监守工作从没有放松过。因此,每次出事以后,他都答应加强警戒。
六月二十四日,冬至后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不是他本人引起的,但和他有关系,而且,这事对他以后有着极深的影响。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微风徐徐。当时只有五、六度,空气干冷,土地僵硬。太阳挂在天边,泛出耀眼的白光。移民们都出来透空气。
迪克和桑德,天气再坏都要出门,今天更不可能留在家里。他们出现在野外呼吸新鲜空气的人群中,与马塞尔·诺瑞利和另外两个同龄的孩子,正在玩跳房子游戏。他们太投入、太开心,根本没有发现附近有群大人也在找乐子。玩可不是孩子的专利,成年人玩起来也会乐不思彼。他们有六个人,正在玩滚球游戏,其中有与迪克发生过冲突的弗莱德·摩尔。
终于,有个小球滚到孩子的房子里,桑德正全视贯注,他马上要赢,无意地把小球踢开了。立刻有人揪住他的耳朵。
“喂,小家伙!”一个大嗓门,“怎么不注意点?”
他的耳朵又被狠狠地拧了几下,软弱的桑德大哭起来。
要不是生性好斗的迪克插一杠子,事情到此也就完了。
突然,弗莱德·摩尔——真正的对手向他攻击——不得不松开桑德进行自卫。其同伙——顺手找了个武器——从后面狠狠打了他一下,他猛一转身,看到这个曾经冒犯过他的,无礼的小孩。
“又是你,小毛孩!”他一边喊,一边伸出手,想抓住这个微不足道的对手。
但是,抓桑德容易,迪克就不那么好对付了。他往旁边一跳,撒腿就跑。弗莱德·摩尔穷追不舍,破口大骂。
游戏继续,每次当他要将对手抓住时,迪克总是突然拐弯逃脱。摩尔越走越恼火,但总是扑空。但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他们之间的个头无法相比。尽管迪克多次逃脱,但终于快要束手就擒。
这时,弗莱德·摩尔往前跨了一步,一伸手就可以逮住他了,可是他脚下碰到了一个倒霉的东西,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伤得不轻,一下子站不起来。迪克和桑德利用这个机会跑得远远的。
这是一根棍子将他绊倒,它是马塞尔·诺瑞利的拐棍。这孩子为了救朋友,使出了唯一的绝招,将拐杖插到他两腿之间。他为自己的成功正开怀大笑,并不觉得这是个英勇的壮举。但是,他已引火烧身,既然他这个残废失去了依靠,那么只好在那里坐以待毙,弗莱德·摩尔正向他逼来。
当他怒不可遏地爬起来,马上跑到诺瑞利旁边,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他拎起来,这个孩子才醒悟过来,再也不笑了,发疯地尖叫。而那家伙根本不予理会,那双大拳头朝他脸上抽。
有人从后面拦住他,拳头再没有落下来。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紧紧拉住,用责备的口吻说:
“怎么了!摩尔先生……这可是个孩子!”
谁敢教训他?他转过身,认出是勒柯吉。
勒柯吉用镇定而更严厉的语气说:
“还是个残废!”
“关您什么闲事?”弗莱德·摩尔大喊大叫,“松开,否则!……”
勒柯吉根本不理睬他,弗莱德·摩尔猛地一用劲想挣脱出来,但被抓得太牢,没办法,先放了诺瑞利,好腾出另一只手去打。面无表情的勒柯吉一动不动,只是加了一点气量,弗莱德·摩尔就疼得跪了下来。
勒柯吉马上放开他。气急败坏的弗莱德手伸到腰间,拿出一把大刀,他目光凶狠,一脸杀气。
幸运的是玩滚球的其他几个人看到情况紧急,连忙上来劝架,将他扯住。勒柯吉惊愕而忧伤地看着发狂的对手。
当人怒不可遏时,便会冲动,便会不顾一切。面前的正是这样的人,一个活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大喊大叫,口吐白沫,气都喘不上来。看到这,勒柯吉还能固执地坚持自由主义的理论吗?他不应该承认,在改造人的思想中,需要有一定的约束吗?
“走着瞧,伙计!”这是弗莱德最后说的话,他被四个大个子抱得不能动。
勒柯吉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他就将这次荒唐的搏斗忘了。这样做是否明智?后来,过了很久,发生了件大事证明,弗莱德·摩尔一直对他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