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陌桑又在愣神,宫悯抬手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喜欢孩子,我们也生,你身体不好,我们也不多生,就生一个女儿,要像你一样漂亮,但是可以不像你那么聪明,脑子不傻到被人骗就可以。”
“我聪明吗?”
陌桑白了他一眼:“聪明就不会被你这副模样骗到,长得人模人生,疯起来连禽兽都不如。”
宫悯手臂微微一用力,让她靠在他肩膀上,看着孩子们,眸内露出一丝得意:“是谁当日在文华山止大言不惭,说谁要拆散为夫跟颜惑,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夫人既然不配为人,为了跟你配,为夫只好把自己变得连禽兽都不如。”
靠着他厚实的肩膀,听到他的话,陌桑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
想了想道:“夫君,妾身最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我们跟北冥国的合作计划,恐怕得缓一缓。”
宫悯轻声道:“什么消息?”
语气中没有太多的意外,他知道她有多大本事。
“北冥帝近日可能要对敏亲王动手。”陌桑说出消息的内容,却没有马上坦诚消息的来源。
“确定吗?”
“我的人已经确认过,北冥帝确有所动。”
“此事我明天跟你三叔商量,你有什么安排。”宫悯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追问消息的来源。
陌桑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笑笑道:“我吩咐他们,别人的国事不用管,若有条件的话保龙寻一命。”
“理由?”
“我真觉得她跟三叔很配。”
宫悯眸中怔一下,回想着当天书房的情形:“龙寻郡主,好像不是三爷喜欢的类型,回门时你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提到上次回门的事情,陌桑小脸顿时皱起来:“就差一点点,一点点,我就可以从荣伯口中打听到,三叔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你们要再晚到一步就好了,害得我白浪费了几坛好酒。”
“还好,我得到一个重要线索,现在正查,等有结果再告诉你。”
想起荣伯提到的,天香楼的轻尘姑娘,陌桑心里就偷偷乐,没准能从轻尘姑娘身上找到突破口。
陌桑想了想:“明天我跟你一起过去,有些事情,我还是亲自解释比较好。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拜水的腿可能没有瘫痪,他成功地骗过我们的眼睛。”
“我知道。”
宫悯轻轻声回答。
陌桑面上一愣,宫悯淡淡道:“自从那天他走后,我的人一直跟着。”
他不敢告诉她,当天晚上他们就秘密见过一次面,他看到的拜水不是坐着,而是优雅地站在窗前看风景。
最后拜水还把那颗转神丹交给他,当然是有条件,为了她的身体,他答应拜水的条件,不管将来有什么后果,他愿意一力承担。
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猜到拜水假装瘫痪,于是也向她坦诚一半,只是不能让她知道他跟拜水的交易,不想再让她的生活被满满的愧疚包围。
他的女人,应该活得无忧无虑,就像眼前这样。
陌桑心里一震,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道:“拜长空死了,拜水的生母宋皇后也死在宫乱中,很多人都无辜死了。”
宫悯的身体猛地一震,陌桑也感觉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要相信我,我不想这么狠的,可是不这么做,我有何脸面去落华山拜见爹娘他们,死后更加无法面对惨死的几十万将士们,我得让他们安息。”
看着陌桑的无奈和哀伤,宫悯内心几番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道:“我信你,换是我,我也一样会如此。”
突然明白她的无奈,或许仅是父母兄长之死,她不会做得如此狠绝。
因为他们一定不希望她,活在痛苦仇恨里面。
真正让她无法释怀的,是三十多万的陌家军,他们死得如此惨烈。
三十多万人的生命,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她身上,若不能为他们报仇,这座大山会一辈子压在她身上。
这个丫头,心里若哇!
“我信你的。”
宫悯轻轻道,从现在开始,他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经过一番沉思后,宫悯轻轻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问吧。”陌桑平静地看着他。
“你爱过他吗?”
宫悯问得很坦然,他就是想知道拜水在她心中的地位。
陌桑不假思索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前,我想更多是崇拜和迷恋,毕竟拾月那样的男子,没有女子会不动心。”
拾月是那么完美的男子,别说是刚刚情窦初开的原主,即便是看透世情的她也情不自禁,只不过……“知道到他的真实身份后,我继续保留对他崇拜和迷恋。”
“为什么?”宫悯忍不住问。
“他那样聪明的人,太假会让他毫不犹豫地离开,而那时的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陌桑再次向宫悯坦诚。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宫悯的心狠狠地一震。
终于一下子明白,她的手段为什么会那么阴诡,为什么会那么狠绝。
因为的她那时伤得太重,不知道自己能活多长时间,所以她的每一个计划,都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因为的她那时伤得太重,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光明正大地跟仇人较量,只能极尽一切可怕的、阴险的手段,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报仇计划。
忽然一阵心痛,为她心痛。
宫悯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把她拥入怀里,陪着她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
陌桑默默接受这一切,只有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长,等拜水坐稳帝位后,一定不择手段地报复。
其实,他的报复已经开始。
陌桑想了想,轻轻道:“夫君,他是拾月的时候,我是真的爱过他,如果他原意一直做拾月,我可以为他放弃一切。”也包括报仇。
宫悯面上愣了一下下:“我知道。”
最后拾月选择了当回拜水,她也毫不犹豫地狠狠报复。
爱得深恨得才深。
闻言,陌桑看着他微微一愣,眼眶有些红。
仰起头,主动地、轻轻地吻一下宫悯的唇,有一个男人愿意包容她的所有,她为什么要拒绝他。
宫悯眼角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轻把陌桑拥入怀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天下若没有战乱纷争,就这样一辈子。
挺好的!
青湖城,君府。
府宅深处,散发出浓浓的杀意。
拜水坐在书桌后面,面色跟月色一样平静,目光却比冰雪还冷,眼眸像是藏着刀,锋利如刀锋让人不敢正视。
耐冬站在帝边,明明是初夏时节,他却像站在冰冷刺骨的腊月里,四周皆是风刀霜剑,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
良久之后,这种感觉才渐渐消失。
门从外面推开,拜水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像盛放的茶花,圣洁优雅。
翩翩笑意,仿似严冬尽去,连冰雪都会为他的笑容融化,一夜间春暖花开,云开月明……
当然一切都是假象。
“湘瑶见过太子殿下。”
君湘瑶走进来盈盈行礼,不过只是半礼。
那张化着精致妆容脸上,露出一个妩媚娇羞的笑容。
拜水不紧不慢从椅子站起来,抬起手虚扶一下,彬彬有礼道:“君小姐,免礼,请坐!”
暗暗给耐冬一个眼色。
耐冬识趣地退出外面。
关上门后,耐冬嫌弃地用手拂了拂鼻前浓郁的脂粉味,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不平。
君湘瑶算是什么东西,居然在殿下面前行半礼,若不是之前殿下武功尽失,为了躲避追杀不得不藏身君府,殿下才懒得理会她这样的庸脂俗粉。
幸好,他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耐冬心里面对君湘瑶有千千万万个不满,在没离开中洲之前,只能默默隐忍。
此时书房里面,只有两个人。
君湘瑶满腹话想对面前的男子说,可是女子的矜持却让她迟迟不能开口,内心的犹豫、纠结全写在脸上。
“君小姐,是有话要对本殿说?”拜水率先打破沉默。
“我……”
君湘瑶犹豫一下:“湘瑶听父亲说,殿下明天就要离开,特意来跟殿下告别。”
拜水重新落座,看着君湘瑶通身华丽的装扮,不冷不热道:“君小姐有心了,父皇、母后在世时,本殿却未能在他们跟前尽孝,现今骤然故去,本殿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为他们守陵,尽孝仪。”
看着面前一袭素白锦袍,浑身散出浓浓忧伤的男子,君湘瑶突然鼓起勇气道:“太子殿下,您能不走,留下来陪我吗?”
拜水眼眸内骤然闪过一抹,能把人冻成冰渣的阴冷,冷着声音道:“抱歉,不能。君小姐,男女有别,你我独处太久会招人诟病,你还是请回。”
放在桌子下面双手不由握成拳头,强行抑制着想杀人的冲动。
“太子殿下,我……”
“耐冬,代本殿送君小姐出去。”
面对骤然变脸的拜水,君湘瑶一脸无措,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耐冬已经打开门,丝毫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看看面色冰冷的拜水,君湘瑶无奈走出书房,却没有马上走远。
直到耐冬从里面出来,把门关好后,远远小声唤道:“耐冬,过来,我有话问你。”
耐冬是殿下身边的人,他一定知道殿下突然心情不好的原因,太子殿下今天的火有些莫名其妙。
耐冬犹豫一下,走到君湘瑶面前,漠然道:“君小姐,有何吩咐?”
君湘瑶让丫头到一边看着,故意露出一脸委屈小声道:“耐冬,我刚才正跟殿下说着话,他突然就生气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闻言,耐冬面上挤出一个笑容,故意长叹一声:“回君小姐,殿下其实不是在生您的气,他是生自己的气,陛下突然驾崩,皇后娘娘亦追随陛下,殿下却一直未能在跟前尽孝,心中一直有股闷气未能发泄。”
“其实……”
耐冬故意露出一个神秘表情,小声道:“除却小姐您,殿下还能在谁面前露出真实的自己,还能在谁发泄心中的不快。”
君湘瑶听到这番话,惊讶得用手捂住嘴巴,耐冬的意思太子殿当她是自己人,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原她在他心中是这样的位置,面上不由一阵羞红。
“耐冬,你告诉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定会支持他,需要什么,只要他出声,湘瑶一定会努力办到。”
君湘遥像对发誓似的,当着耐冬的面,说出一番豪言壮语。
耐冬马上朝她深深一揖,笑道:“耐冬代殿下谢过君小姐,他日殿下重掌烈火国江山,您定然是后宫之主。”
“你又胡说,小心我告诉太子殿下。”君湘瑶面上一阵娇羞,掀起裙摆走开。
“君小姐,请慢走。”
目送君湘瑶走远后,耐冬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
果然是个蠢货,若不是殿下的吩咐,他才不会对她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烈火国后宫之主,倒是可以给她,那也得她坐得稳才行。
回到烈火国后,是殿下说了算,等殿下登上帝位,中洲君家屁都不算。
走回书房,拜水平静地写着字,不过写来写去,都只写两个相同的——陌桑。
每写满一张,就把扔到旁边炉子里烧掉,直到最后写一首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陌桑在他面前念过很多诗,凡是在他面前作的诗,她一首都没有对外面提起。
就像这一首,多美的诗句,她却连名字都没有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原她早就知道他跟她的结局。
放下笔,把纸张揉成一团,轻轻扔到旁边的炉子里面,重新写一首诗——留得笛声拾月伴,伴作湖色伴作山。残唐月色听溪远,佛前一梦说阑珊。
他记得她说过,能记得这首小诗,是因为里面有他的名字——拾月。
而他如今不再是拾月,而是烈火国的太子殿下——拜水,烈火国朝野上下对他充满了期待,所以他必须走回自己原来的路。
翌日上午,大船缓缓离开码头,驶到学海深处后,再调转方向,朝烈火国出发。
途需经过北冥国境内,再进入北堑国,最后才能进入烈火国境内,一路上危险重重,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顾虑其陌桑。
进入五月初夏后,天下九国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似乎各国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最早为天下人所知道的,是烈火国的夺位之战。
起因是多年未在烈火国出现的太子殿下拜水,在拜长空登基不到半年驾崩后,突然回来要继承帝位。
他的出现和举动,引起内内几派势力的明争暗斗。
第二件大事发生在北堑国。
北堑境内降雨量又比去年减少,他们的大司命——圣女雪萝祈雨,遭到了民众的强烈反对。
各地百姓纷纷上书请命,要求重选圣女,不然他们的马牛羊,会因牧草不足而活活饿死。
第三件事大事发生在南蜀国。
南蜀国进入初夏后,连续一个月大雨不止,多地爆发洪水,好不容易洪水消退后,瘟疫却漫延到全国各地。
就在百姓们的庄稼被大水冲走,又在瘟疫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南蜀国帝王下旨修建摘星台,作为今年九国大比的比赛场地。
摘星台占地广阔,耗资庞大,为了能按时完工,南蜀帝连续下旨,提高两倍的赋税,本就生活困苦的老百姓更是没了活路。
一时间民怨沸腾,各地纷纷出现暴乱。
朝廷派兵一再镇压,暴乱却一次比一次剧烈。
陌桑听着从四面八方传回来的消息,尤其是听到南蜀的消息时,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按理南蜀国出现这样严重的灾情,圣殿可以把今年的主办权,交给下一任的主办国,待来年南蜀国恢复元气后再行主办权。
偏偏圣殿一直没有发话,他们这是要生生拖跨南蜀国。
南蜀国百姓在国内没有了活路,大批的难民涌入邻国,给相邻几国带来为不少麻烦。
这日,陌桑在书房看书,快到正午时,宫白走进来道:“郡主,主子让小人回来传话,政务繁忙,让郡主先用膳。”
陌桑面上怔一怔,淡淡一笑:“知道了。你去告诉夫君,若还在为安置南蜀国灾民的事情发愁,我这倒几个主意。”
宫白微微一愣,欢喜地笑道:“小人知道,一定会转告主子,这下子主子不用发愁。”
想到宫悯最讨厌夏天出汗后,浑身粘呼呼的感觉,陌桑又让宫白多带一身干净的衣服进去,若有时间可以及时更换。
以为宫悯今天最少要黄昏才回来,不想用过午膳正想睡中觉时,宫悯就从外面走进来,陌桑也问他为什么回来,赶紧起来给他倒一杯凉好的茶。
宫悯喝完茶后,前去浴室沐浴。
陌桑赶紧让人准备饭菜,一边让人端来冰块放在屋内降暑。
两刻多钟后,宫悯穿着家常的青色长衫就出来,一身清爽地坐到陌桑对面。
看着陌桑身上宽大的袍子,手中轻轻摇着团扇,不由笑道:“改天给我也做两身上的这样的袍子,看着怪凉快的。”
陌桑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这汤端上来前,特意在井水湃过,现在这温度正合适。”
天气一热,不只是她胃口变刁钻,连他也是一样。
宫悯就着她的手喝一大口才端过碗,边喝边道:“我听小白说,你有安置南蜀国灾民的方法。”
陌桑重新拿起扇子,轻轻摇着道:“这事急不来,我还得先听听你们目前的安排灾民的方法,再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你用完膳后,我们到书房再慢慢说。”
看来朝廷也想不出合适的安置方法,希望她的法子有用。
圣殿这样折腾南蜀国,逼得百姓流入相邻几国,怕也是居心叵测,他们不得不防。
宫悯用完午膳,跟陌桑一起来书房,抱着陌桑坐在摇椅上,轻声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放难民们入城,在城外搭建棚屋,再给难民提供三餐。”
陌桑想了想道:“陛下是顾虑瘟疫问题,还是防止有人乘机潜入大鸿。”
“都有。”
宫悯想了想道:“启云国,就因为难民涌入,导致本国很百姓也染上瘟疫,而这么多难民,本身就是负担。”
陌桑轻轻嗯一声,想了想道:“我是这样想,大鸿的雨季比南蜀晚两个月,附近几座城今年也存在水患,河道急需要疏通,不若就把疏通的工作交给有工作能力难民,没有工钱,但是何以保证他们依食无忧。”
宫悯眼睛一亮,又随之暗下:“可是瘟疫的事情,该怎么预防?我想不只是陛下担忧,连城中的百姓也会担忧。”
“放心,这个我早已经想好。”
陌桑信心十足道:“陛下可以派出医疗队,为难民检查身体,没有染上瘟疫的难民可以入城,染上瘟疫的,可以在城外的难民区内免费医治。”
听到陌桑说这里,宫悯马上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有染瘟疫的人入城,统一做好登记,有工作能力男人去疏通河道,而女人们负责做饭,洗衣、照顾孩子和老人,以及缝补的工作。”
“正是。”
陌桑暗暗给宫悯点一个赞,笑道:“粮食需按人头发放,不能浪费,但是一定管饱。”
细细想了想又道:“鼓励大鸿的百姓,把家中用不着的旧衣、旧被、家具物什捐出来,供难民们使用,城中的空屋暂时用不着的,也打扫出来供难民们暂时居住。”
“还有吗?”宫悯压抑着内心惊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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