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科利在联邦调查局内的特别行动部门按照他的指示,对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的要员进行了监视和窃听,科利每天一早先读一遍他们送来的报告,特别行动部门把这些材料都输入电脑,科利自己在办公室内也有一台电脑,存放秘密档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操纵这台电脑的密码。
这天上午,他从电脑中取出戴维·詹特尼和克莱德。科尔的档案,他有种预感,詹特尼这个年轻人可能会弄出麻烦,科利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他相信一定也错不了。他不用再担心科尔,那个小伙子后来迷上了赛车,结果一头撞死在了犹他州普罗市郊外的悬崖上。科利打开终端机,审视着屏幕上戴维的录像式的连续照片,这是一张敏感易变的脸,有一双黑而幽深的眼睛,可能是受到某种影响的结果,他漂亮的面孔马上起了反应,变得僵硬、疹人,是当时的情绪不住呢?还是他就长这么一张脸型?詹特尼目前处在比较松的监视之下,现在只是预感。科利把电脑中有关詹特尼的文字材料也看了一遍,他更有了把握,他对自己的预感感到满意,戴维·詹特尼无疑是还在孵育中的一只坏小鸡,但他就要破壳而出了。
刘易斯·莫切在圣莫尼卡遇到的枪击原来就是戴维·詹特尼干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一个叫艾琳。弗莱彻的姑娘。艾琳听说有人朝莫切开枪,使他险些丧命,感到非常痛快,可是,尽管她每天晚上都围在她的情人的身旁,听他诉说衷肠,但她一直不知道这就是他干的。
蒙大拿大街有家著名的菲尔玛面包铺,那儿出售美国最好的面包。艾琳是商店的售货员,戴维常去她那儿买些饼干、面包什么的,不时和艾琳聊聊天,这样他们就认识了,一天,她对他说:“晚上愿意去吃顿饭吗?我们各掏一半。”
戴维朝她笑笑。她不是个典型的金发碧眼的加利福尼亚姑娘,胖胖的脸蛋儿,神情凝重,身材丰满,但不胖,看起来她稍微比他大些,她二十五,但灰色的眼睛活泼可爱,谈起话来显得很机灵,挺不错。于是他说:“好咧。”说心里话,他孤独着呢。
他们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就这样谈起了恋爱。艾琳。弗莱彻既挤不出时间培养点儿深入关系,也没有那个意思。她住在娘家,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她热衷于搞当地的政治事务,还对东方家教很着迷,这在南加训的年轻人中格外不寻常。对詹特尼来说,和这种女孩的恋爱,不啻是个新体验。
艾琳常带着她的儿子坎贝尔去参加会议,一开开到半夜,有时她仅仅就是小孩往一张印度毛毯里一裹,放在地板上让他睡觉,自己在一旁激烈地辩论某个政府官员候选人的优缺点,或是侃侃而谈她对东方家教的新的体会。戴维有时也去,就躺在小孩的旁边。
戴维觉得这是种最好的恋爱形式——他俩没有任何共同点。
他讨厌家教和政治,而艾琳则不喜欢电影,只喜欢看外来宗教和社会生活方面的书籍。
但他们乐于保持这种伙伴关系,相互弥补,相得益彰。他俩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常常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友好,艾琳有时在做爱时显得十分温柔,但随后很快就恢复常态。
好在艾琳爱说,戴维却乐于沉默。他们躺在床上,艾琳能呼叨上几个小时,戴维只一声不吱地听,有时她挺有意思,有时则不。
比较有趣的一件事儿是在圣莫尼卡房地产商和小房主及房客之间无休无止的斗争,詹特尼对此感到同情,他喜欢圣莫尼卡,喜欢那些二层楼的一排排公寓、沿街的商店、西班牙式的小别墅,以及整个城市那种安温宁静的气氛,完全没有象在他的家乡犹他州里的宏大的摩门教禅堂里那种冷冰冰的东西,他喜欢辽阔的太平洋,在圣莫尼卡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成堆的钢筋、水泥、玻璃,太平洋一览无余地躺在你的眼皮底下,心旷神信。戴维把艾琳看作是反对恶魔般的房地产商、保护这一片人间胜景的女英雄。
她谈她的当代印度教的领袖们,还听他们的演讲录音磁带。
她从小就听惯了摩门教那些板着面孔的牧师的说教。相比之下,印度教教长们的演说要更有趣、愉快得多,他们的信仰更富有诗意,他们的神奇事迹和传说比起摩门教的天使莫罗尼和金圣经的说法来,更为纯朴、幽深、空灵。但是最终,印度教也一样让人觉得厌烦,他们主张摒弃功名利禄,而这些正是詹特尼竭力所追求的。
艾琳说起来就没完,即使她絮叨的是鸡毛蒜皮的事,她也眉飞色舞。不象詹特尼,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意义。其实是再平庸不过。
有时,她说得起劲儿,深刻地剖析自己的情感,她谈上一整个小时,戴维也不打扰她,他觉得她象天上的一颗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他自己则恍如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坠落,坠落,而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注意。
他喜欢她在物质生活方面的大度,她渴望精神感情。她从不真正地忧伤哀愁,从不让自己陷入那种无底的黑洞。她是一颗越长越大的星,从不失去自己的光亮。感谢上帝,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不愿意把她一起拉下黑暗。
一天晚上,他们去离马里布不远的一个海滩散步,一边是大海,另一边是一排排房子,然后是山,戴维·詹特尼觉得这真有点儿奇怪,怎么恰巧就在大洋边上横卧着一座山,显得很突兀。艾琳带着孩子,拿了两张毯子和枕头,他们在海滩上找了个地方,小男孩被裹在毛毯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艾琳和戴维在同一张毛毯上坐下,眼前的夜景美丽如画,深深打动了他们,他们凝望着蓝黑色的大海,月光如洗,浪涛声声,海鸟飞跃,片刻间,一股爱意涌上他们心头。
“戴维,”艾琳说:“你从来没跟我真正谈起过你,我渴望爱你,而你却不让我了解你。”
戴维深深感动了,他有点神经质地笑笑,说道:“你要了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一个‘十英里摩门’。”
她不懂什么是“十英里摩门”。“呀,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摩门教徒。”艾琳说。
“如果你出生在摩门家庭,你受到的教育就是你不能喝酒、抽烟,或通好,”戴维说,“所以如果你干这些事的时候,你得弄确切了避开任何认识你的人至少十英里远。”然后他给她讲了他的童年,讲他多么憎恶摩门教会。
“他们教你说,假如对教会有利,你就可以撒谎。”戴维说,“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种向你灌输什么狗屁天使莫罗尼和金圣经。他们还穿什么‘天使裤’。虽然我知道我爹妈从来不相信这个,但我家的晒衣服的绳子上仍然挂着那些操他妈的什么‘天使裤’,这会是你见到过的最可笑的事情。”
“什么是‘天使裤’?”艾琳问道,她捏住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就是种特别的长袍,他们假装容上这种东西,就不会总纵欲造爱。”戴维说,“但他们实在太无知了,不知道十六世纪的天主教徒就穿过这种类似的衣服,一整条长袍套住你的全身,只开一个孔,这样你虽然能造爱,却可能没什么乐趣。我小时候常看见洗衣房里挂着‘天使裤’,我知道我的爹妈木买这狗屁玩意儿,但我爹是教会里的长老,所以他们就得把‘天使裤’挂在外边。”戴维哈哈大笑,叹一口气,“上帝,什么宗教?”
“挺好玩儿,但太愚昧了。”艾琳说。
戴维想,你那些他妈的什么印度教教师爷又能开化到哪儿去,他们告诉你什么牛是神圣的,什么再生轮回,此生受劫,来世报应,什么狗屁揭摩,听起来象巫术。但艾琳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她感觉他有些紧张,把手滑进他的衬衣里,觉得他心跳得厉害。
“你恨他们吗?”她问。
“我从来不恨我爹妈,”池说,“他们总是很疼我。”
“我的意思是摩门教会。”艾琳说。
戴维说:“从我能记事起我就恨教会,小孩子的恨,我恨那些长老们的脸,恨我爹妈对他们的顺从劲儿。我恨他们的虚伪,如果你不听从教会的管制,他们甚至会把你杀掉。
他们还做大买卖,生意和宗教成一体,我爹就是这么发的。不过,我告诉你找最深恶痛绝的一件事,他们有一种头顶抹油的特殊受戒仪式,教会里的头头们先偷偷地使自己受了戒,这样他们可以比别人早升入天堂,就象你在等车或在饭馆吃饭时谁把你一把推到了排着的长队的前头。”
艾琳说:“除了印度教之外,大多数宗教都是这样。你该仔细体味一下揭摩的真谛。”
她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努力使自己保持纯洁,不贪婪金钱,不和那些苦苦众生在物质财富上你争我抢,我看重的是心灵的纯洁。这些天我们正在开会,圣莫尼卡现在遇到了可怕的危机,如果我们不紧急行动起来,房地产商就会侵吞我们的一切东西,在这儿修满高楼大厦,提高房租,到时你、我就得被迫离开我们所住的公寓。”
她说呀,说呀,戴维·詹特尼又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他真愿在这海滩上永远躺下去。把自己理在无限的时空、埋在良宵美景、埋在这个纯朴姑娘的怀抱里。她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她又向他谈起一个叫刘易斯·莫切的家伙,这家队贿赂市议会,妄图修改房建和房租的法令,她看起来知道不少莫切这个家伙的情况,她研究他,听看来这家伙蛮可以在摩门教会里做个长老。
艾琳最后说:“如果不是和揭摩的要求相抵触的话,我真想杀死这个杂种。”
戴维哈哈一乐说:“我杀掉了总统。”接着给她讲了那个行刺谋杀的游戏,他是刺客,也在那一天成了杨伯翰大学校园里的英雄,“学校里管事儿的摩门长老们把我赶出了那地方。”他说。
这时艾琳的小儿子醒了,大概是做什么梦了,大喊大叫,艾琳哄着他,对戴维说:
“莫切那家伙明晚请几个市议员吃饭,他带他们去迈克儿饭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要贿赂他们。我确实是想开枪打死这个杂种。”
戴维说:“我不担心我的羯摩,我给你打死他。”他俩笑了。
第二天戴维把他从犹他州带来的自动步枪擦洗收拾好,他一枪打碎了刘易斯·莫切的豪华轿车的挡风玻璃,他并没有打算真瞄准车里的哪个人,但实际上他不由自主地差点儿结果了莫切。他只是心里好奇,看看自己是否真敢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