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卓英一共集中了九个师的优势兵力,由南北两面对日军实施包围。午夜两点,五十七师率先实施反击,用白刃战将第三十四师团逐出了其原先所在阵地。
拂晓以后,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试图重夺阵地,但被五十七师击退。碰壁之后,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再向第七十二军一侧猛烈突击,第七十二军的两个师被打得后退了四五里路。
罗卓英得报后先看了地图,然后问总部参谋蓝介愚:“你看情况如何?”
蓝介愚想了想说:“这是敌人要跑了。撤退前先猛打猛冲一阵,然后再脱离阵地,这是敌人的惯技。”
罗卓英沉吟着又问道:“(第三十四师团)会不会再派一支部队南渡锦江,以迂回上高之侧背?”
这时前线部队已缴获了第三飞行团团长远藤三郎投给大贺的那份机密要件,因此蓝介愚以肯定的语气回答:“那绝不会。你看连远藤给大贺的那封信他都丢掉了,一定是急于逃跑。很有可能,大贺也被我们击毙了。”
包围圈继续紧缩。邹继衍所在的第一〇七师属于第二批出击部队,任务是堵截日军向赣西北方向出击,但日军第三十四师团确如蓝介愚所言,已成惊弓之鸟。猛击第七十二军,只是逃跑前习惯性的虚晃一枪罢了,根本不可能再分出力量出击赣西北,所以一〇七师用不着执行堵截任务,便直接向下陂桥进发。
日军第三十四师团的大部队早已从下陂桥撤出,残存掩护部队也被七十四军等部基本肃清,一〇七师已捞不到什么仗可打。邹继衍营仅在出城不远的地方,俘虏了十几个被冲散和负轻伤的日本兵,缴获了二十余支长短枪、几箱完整的弹药以及一批罐头、纸烟等军用品。至于遗弃的零碎物件和枪炮弹壳则遍地皆是,也没有人再顾得上去管它了。
在搜索过程中,邹继衍还发现道路两侧的稻田、山坡上,到处布满杂沓无序的人马印迹。因过于拥挤,原先的羊肠小道竟被踏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这是敌我以往作战中很少见到的现象,可见日军夺路突围时的惊慌和狼狈。
蓝介愚奉罗卓英之命到战地视察,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和古书中“尸体枕藉”相应的实景。只见大道两旁的尸体点都点不清,成群的野狗撕咬着尸体,它们瞪着血红的大眼睛,连看到活人都不害怕也不知道回避。几十里地的路面上,到处都是鲜血和紫红的血迹。
日军一般不会在战场上留有己方士兵的尸体,而会把尸体拖回去进行火化,并告知其国内的家属。可是在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要想再抢运完整的尸体已不可能,许多尸体都只能丢在战场上。他们所想到的办法是斩一只手臂拿走,后来觉得太重,携带不便,就割右手的五个指头,再后来连这都嫌麻烦,便只割一个大拇指,同时取下死者身上佩戴的标有姓名和部队番号的身份牌,作为战死凭证一道带走。
战场上可以看到不少这样断了手臂或缺少手指的敌尸。经讯问俘虏,也证明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在逃跑时确实是这么做的。打扫战场的人们将敌尸全部予以掩埋,称作“倭奴冢”,与七十四军阵亡将士陵墓遥遥相对。
当天蓝介愚夜宿下陂桥,彻夜无法入眠。这位年轻幕僚只要一合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便全是那些死人死马,尤其是老鹰争啄死马以及飞起飞落时所发出的凄厉尖叫,更是令他坐卧不安。
一边是残酷的生死场,另一边却传来了下陂桥下潺潺不息的流水声。喧嚣与宁静,疆场与田原,战争与和平,有时仅仅一线之隔,蓝介愚感慨之余,即席赋诗:“下陂桥底三更水,彻旦潺潺枕上闻。”
此时兵火不仅没有出现熄灭的迹象,而且还将继续燃烧,在日军第三十四师团仓皇退至的官桥、泗溪,战神正披甲执戟,迎风高歌。
3月25日,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张灵甫指挥五十八师猛攻官桥。日军第三十四师团急于脱身,再次施放了毒气,然而这次毒气战必不可少的天气条件没有给他们帮到忙,天空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毒气在风雨中消散一空,完全起不了作用。无可奈何之下,日军只好将这批吃又不能吃,带着又累赘的毒气弹埋入地下。直到解放后,人们还在官桥无意中挖出了两百余枚锈迹斑斑的毒气弹,并造成一千多当地民工中毒。
大雨不仅令毒气弹无所逞其技,就连跟地面部队充当保镖的飞机也没法露面了。真是天助我也,五十八师在雨中勇猛急进,会同友军连下官桥外围的多处阵地,将日军第三十四师团紧紧压迫于官桥核心阵地。
南北两面中国军队的重机枪射程,恰以大贺的临时指挥所毕家为交错点。在如此密集的火力网面前,日军第三十四师团根本无法凭借自身力量突围,而且部队的粮秣弹药也逐渐消耗殆尽,陷入了“士困粮绝”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