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完之后,六王爷出尘的容颜又蒙上了一层轻嗤的霜色,“蠢丫头,你骗得过本王?你怎么可能知道本王今日会来?”
苏夕颜用绣帕擦了擦手指,慢条斯理道:“我确实不知道。”要是事先知道的话,她指不定在汤里面加点什么。
“上次让你流了那么多血,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学着下厨,想为王爷炖点补血的汤。”苏夕颜慢悠悠地看了一眼锅里见底,死了都要被六王爷羞辱的乌鸡,“王爷嫌弃我的手艺。以后我还是不学算了。”
六王爷难得后悔一回,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凤眸凝视着锅里黑乎乎的一团,努力将它美化,“兴许本王也有说错话的时候。样子看上去一般,可能味道还不错。”
苏夕颜清澈的眸中划过笑意,能把死乌鸦说成凤凰,也只是为难向来毒舌的六王爷了。
她走到砂锅面前,殷切备至地帮六王爷盛了一碗,捏着嗓音:“六爷可不能辜负了颜儿的一片好心!”毒不死他,也要吃吐了他!
面前的小丫头黑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极是动人,又像是使坏的小狐狸。他对自己的爱宠向来宽容。
望着碗里烧成黑炭状的乌鸡,六王爷动了筷子,文雅慢条斯理地尝了起来。
苏夕颜站在旁边,眼睛瞪得有些大。他真的吃了,而且吃了好几口都没有吐出来……那样细嚼慢咽的姿态,仿佛在品尝什么美食。
一下子,苏夕颜对自己的拙劣手艺,不自信起来。
她当真这么有天赋?刚下厨,就做出了人间美味?原来她当真有慧根,学什么一点就透,就是被六王爷这朵奇葩压榨狠了,一直以为自己真的笨。
修长的指尖搅动着瓷勺,连颜色怪怪的汤汁都被他喝了干净。看六王爷吃得这么开心。像是很有胃口的模样,苏夕颜将整个砂锅都捧了过来,“王爷锅里还有,你要不要再添一点?吃饱再走。”
望着锅里模样甚是凄惨的半只乌鸡,六王爷扶额,“本王吃饱了。”
“味道如何?”苏夕颜好奇地凑了过去,白皙的小脸,乌黑的眼瞳。这样灵动可爱的模样,比窗外艳红色的扶桑更加惹眼。
“想尝尝?”六王爷哑着嗓音轻问,他的喉咙已经被齁得没知觉了。
苏夕颜望着锅里的东西,觉得这么难看的乌鸡,味道一定不会好。或许只有六王爷这样的变态混蛋,口味才会如此特别。
“以后少放盐。”
苏夕颜想了想,她放得盐也不多,这么一大锅汤呢,她就放了三大勺盐而已。
在苏夕颜没有躲开之前,就被六王爷按住了脑袋,强迫从他舌尖尝到了她亲手熬制的鸡汤味道。
六王爷浅尝辄止,很快就松开了她,含笑望着苏夕颜连连乱吐的样子。“这么咸,你都喝得下去,你舌头是铁打得吧?”
“本王的舌头不是铁打的,心却是铁打的。”所以才能经得住她这样折腾。
苏夕颜耳朵根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小声嘀咕:“明明是琉璃做的。那么脆。”
六王爷看她抱着砂锅,说他坏话又不敢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尖止不住软了下去,“蠢丫头有空在苏家多练练厨艺,本王以后还等着你喂饱。”
苏夕颜想翻白眼。谁要喂饱你这只白眼狼。
但为了尽快将六王爷哄走,苏夕颜无比乖巧地点头,“我记下了,以后一定多学几样王爷喜欢吃的菜。王爷是不是不与我再算账了?”
不提这件事,他都快要忘了,六王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王如果说还要与你算账,你是不是要像凶悍的小狗一样扑上来再咬本王?”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上两排对称的牙印,沁出血丝的牙印印在他的锁骨上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苏夕颜大窘,想着之前自己真是气昏头了。居然要去咬他,这不是三岁孩子打架时常用的办法吗?
“六王爷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小事。”苏夕颜干笑了两声。
看着小东西言不由衷拍马屁的样子,六王爷又捏了捏她的脸,“本王走了。”
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干脆地说要走,苏夕颜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嘴上还得奉承两句:“王爷,不留下用晚膳吗?”
正常人说要走,当然会推辞。但是她忘了眼前这个人不能以常理而论。
“也好,本王再回王府路途甚远。难得苏小姐这样有心。不知贵府晚上会做点什么?”
苏夕颜手一滑,差点将半只乌鸡扔出去,眸子水汪汪,可怜兮兮地抬起望着他,“王……王爷,您能放过我吗?”
看着小东西缩着尾巴的可怜样,六王爷难得“大度”地放过了她这回:“本王得赶回去喝茶,再不走恐怕就要齁死在你面前。下次别再用这种法子谋害亲夫。”
苏夕颜一脸死灰地抱着砂锅:“……”
等目送六王爷飘逸优雅地翻墙离开后,苏夕颜就看见庭院里一直走来走去,面露不安的徐妈妈。
苏夕颜叹了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就将徐妈妈唤进了屋子里面。
徐妈妈知道大小姐要有重要的事情与她说,徐妈妈进屋之后将屋里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
苏夕颜靠在美人榻上,想要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与六王爷虽然这样亲密,但两个人无媒无聘。也没有做过其他出格的事情。但凭六王爷的手腕,和对她的态度,恐怕要求他放过自己,不再来纠缠很难。
想到这些苏夕颜心中也有些烦躁,她总不可能一直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下去。但又想不到能逃出他掌心的办法。
徐妈妈见大小姐脸色忽明忽暗。隐隐猜出大小姐可能是被迫的。六王爷虽不受宠,但好歹是个王爷。在皇城中,脚一跺,总归也能震一震。他若出手相逼的话,哪有大小姐反抗的余地。
徐妈妈换了一个迂回的方式问道:“六王爷可向小姐许下过什么?会来提亲吗?”
苏夕颜身子微微一怔,她没有想过嫁给六爷。前世在青鸾王府中,她受过的罪已经够多了。
王爷府邸,看似是鲜花着锦,实则是烈火烹油。富贵的子是过给别人看的,里面勾心斗角。日夜不安只有自己知道。
六王爷娶了她,肯定会再娶别的女人。守在后院,等一个男人临幸的寂寞苦楚,她不想再尝第二次。为了争宠,为了捍卫地位。不择手段,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却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何况,六王爷身份神秘,在他身边自己会遇到不少麻烦危险。
重生一回。苏夕颜分外惜命,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这些事,妈妈不要再问了。”苏夕颜也觉得自己与六王爷的关系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徐妈妈反而上前一步。神色急切,“奴婢是担心小姐,怕小姐一步踏错,重步夫人的旧尘。”
夫人当年就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苏富泽,却被他冷落在一旁,冷落了一生。连带着小姐与少爷,日子过得都不如意。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老话都有老话的道理。
大小姐万一与六王爷私定了终身,六王爷却只想着随意戏玩。什么都不肯许下,岂不是要毁了大小姐的一生?到时候假如小姐又有了身孕,那就是雪上加霜。
苏夕颜也知道徐妈妈担忧的是什么,淡淡回答道:“我与六王爷之间并无什么,妈妈只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一切事情。我都有分寸。”
徐妈妈放心不下,还想多提醒两句,苏夕颜已经顺手拿过了绷子,并不赶她走,只是不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徐妈妈千般劝,万般话只能都咽了回去。大小姐今非昔比,能帮助苏家获得龙恩,又逼得陈姨太母女两个无路可退,这样的手腕谋略,让她这个多活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望尘莫及。大小姐说她有分寸。肯定是没有与六王爷发生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心思百转之后,徐妈妈才退了下去。苏夕颜放下手中的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活了两世,她知晓周围所有人的命运将来,却独独看不出自己的姻缘红线落在何处。
雪姨太入了苏府。又有苏夕颜护着,分去了陈姨太不少恩宠。陈姨太一直想要下手,只是苦无机会。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几个月,苏雨嫣的断腿长好了,却成了瘸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连正常走路都不行,更别提跳舞。
苏雨嫣痛恨自己走路的难看模样,索性就一直坐在了轮椅上,成了手脚皆残的废人。
到了年关。雪姨太的身子没有动静,同样陈姨太的肚子也没有动静。按理说,雪素时常承宠,最应该怀上才是。
但怀孕这种事情急不得,这一世出现了很多变故,雪素这一世能不能有孕也难说。好在陈姨太确实是没怀上孩子。
苏夕颜松了一口气,让人给了时常出入凝香楼的大夫一笔赏银,接下来的事情,她便走一步看一步。
年关一过,她就到了十五岁及笄的年纪了。到时候需要请有名望的夫人入府为她们插笄,礼赞。苏雨嫣比她略小一虚岁,前世的时候及笄礼就一起办了,也是陈姨太故意要让她不自在。
前世十五岁及笄的事情,苏夕颜都还记得。那时候苏雨嫣容色倾国,又学了琴棋书画,被陈姨太和苏富泽像宝一样捧在手上。不惜用重金请一品诰命夫人为苏雨嫣插笄,礼赞。
陈姨太惯会溜须拍马,苏雨嫣也嘴甜人美,表面上温婉得体,一品诰命夫人对苏雨嫣赞不绝口。回去之后,苏雨嫣的美名就在鸿城官宦世家中传遍了。
这一世,苏雨嫣成了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不知陈姨太还有没有这个本事帮她请来一品诰命夫人?
不过,这还是苏夕颜最关心的事情。眼下,她最忧心的是,年末将至苏锦昭就要从边塞回到苏家。